17.关于苏格拉底式无知的困难

即使苏格拉底拒绝承认知识是目前对人类来说唯一可能达到智慧的途径，他也依然声称存在“人类智慧”（20d5—9，23a5—b7）；目前这种智慧仅仅在于合理地、有担保地承认，自己的伦理确信并不等于知识（尽管苏格拉底并没有声称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当他说到人类智慧的时候，他在这个语境下谨慎地取消了主张智慧的常规含义，后者通常暗示一种对知识的主张。我们无权假定，只要他说自己具有某种智慧或知识，他就一定要提出某种对于知识的日常观点。如果他说自己拥有知识，但是在某个语境中他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只是在说人类智慧，那么他表面上对于知识的主张可能等于只是在说，他意识到自己的确信并不真正算作知识。

如果我们始终记得这一点，我们或许就能解释那个相当惊人的事实，即苏格拉底有时候会说自己知道某些道德真理。^[78]当他决定宁愿面对死亡也不愿做不义的事时，他说如果自己逃离危险，那他就会假装自己知道死亡是某种恶，而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一点。与他对死亡的无知相反，他坚定地确知自己应当做什么；“做不义的事或不顺从更好的人（无论那是神还是人），都是坏的、可耻的，我知道这一点”（29b6—7）。^[79]如果苏格拉底接受定义在知识中具有优先性，那么他就不能前后一致地声称知道自称知道的一切。要么他不接受定义的优先性，要么他就是前后不一致，要么这个评论就没有真正道出某种对知识的要求。

如果我们认为苏格拉底的主张表达了他的“人类智慧”（也是一种道德确信），伴随着他有合理担保的进一步确信，即道德确信并非真正算作道德知识，那么上述第三个选项就值得进一步考虑。进一步的确信并不破坏原初的道德确信，而只是确认它有认知局限。在说到人类智慧时，苏格拉底坚持认为，他具有的完全不是真正的智慧，而只是最接近他能达到的智慧；我们可以按照同样的方式来解释他对知识的主张。

无论我们是否相信苏格拉底关于知识的主张是内在一致的，我们都应该认识到，他对知识的否认并不意味着，他的确信是主观上不确定或者实践上不可靠的。他的确信优于对话者所持有的那些确信，因为它们在辩驳法的考量下并没有崩塌；它们是牢靠的且以某种理性辩护作为基础（Cri.，46b4—c6）。因此他在自己的各个信念中拥有某种可以提供信心的基础，即使他并不知道这些信念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