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内经》与《易经》
内经的作者
《内经》,又名《黄帝内经》,或以为轩辕黄帝之创作,非也。乃黄帝问难深于医者之语录,如岐伯、雷公、伯高、鬼臾区、少师、少俞等人是也。是否确为黄帝之问难语录,则仍为疑问。
若为黄帝之创作,何以《素问·上古天真论》首篇开宗明义即曰“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又曰上古、中古、今世,则黄帝之时为末世耶?上中古何所指?绝无如是之语也。且其为文,既不类《古三坟书》之质朴,亦不如《尚书·尧典》之简要;《虞书》《夏书》每篇数百言,而《内经》每篇则千或万言,绝无此理。其为春秋战国之世,甚且为秦始皇时代,其太医令集春秋战国群医个别创作,假黄帝之名,颜(题字于书籍封面或匾额上)之曰《黄帝内外经》以献,盖因始皇畏死,遣方士徐福往海外寻求不死药,有以致之也。然其时恐仍为初集,汉再增益为二集,魏、晋、隋、唐又增补之,是为第三次集本。
何为其然也?始皇暴政,焚书坑儒,唯易、医、农、卜、星、相之书得免。秦医唯恐医道失传,故集之而托黄帝之名,恐贾祸也。此其一。秦世代有名医,若医缓、医和、医竘是也。扁鹊本为勃海郡郧人,姓秦名越人,名动诸侯,后入秦,为李所嫉杀,曾著有《难经》行于世。此其二。现行《内经》,历经沧桑,代有散失,按其内容,理论颇不一致,例如五行,或谓“土主长夏”,或谓“土主季夏”,或谓“土主四季”。又如,于记岁,有曰甲乙、丙丁,有曰甲子、乙丑……于记时,有曰合夜、夜半、平旦、鸡鸣、日中,有曰子、丑、寅、卯。诸如此类甚多,足证非一人之手笔,当另作考证。又如《素问》常引《灵枢》之言以为论据,是否《灵枢》在《素问》之前,或为王冰之言。《朱子语类》曰:“《素问》语言深,《灵枢》浅、较易。”足证非同时人之语也。此其三。《素问》与《灵枢》各八十一篇,战国之时无有,《史记》未载,《汉书·艺文志》只言《黄帝内外经》,并无《素问》与《灵枢》之名,隋《经籍志》有“黄帝《素问》九卷、梁八卷”。亦证《灵枢》为后起。此其四。
明缪希雍《本草经疏》云:“原夫五运六气之说,其起于汉、魏之后乎!何者?张仲景,汉末人也,其书不载也;华元化,三国人也,其书亦不载也。前之越人无其文,后之则叔和鲜其说,予是以知其为后世所撰,无益于治疗,而有误于来学,学者宜深辨之……殊不知五运六气者,虚位也。岁有是气至则算,无是气至则不算。既无其气,焉得有其药乎?一言可竟已。”张倬《伤寒兼证析义》亦曰:“谚云:‘不读五运六气,检遍方书何济?’所以稍涉医理者,勤以司运为务。曷知《天元纪》等篇,本非《素问》原文,王氏取《阴阳大论》补入经中,后世以为古圣格言,孰敢非之!其实无关医道也。况论中明言:‘时有常位,而气无必然。'(语出《至真要大论》,‘然’为‘也’字)犹谆谆详论者,不过穷究其理而已。纵使胜复有常,而政(恐为‘地’字)分南北,四方有高下之殊,四序有非时之化,百步之内,晴雨不同,千里之外,寒暄各异,岂可以一定之法,而测非常之变耶?”缪氏以前人未言“五运六气为虚位,气至则算”。张氏引《至真要大论》申论空间与时间之不同,而各有其变化,虽未据变《易》以为言,亦得个中之三昧矣。
缪、张二氏之说,辩则辩矣,然仍不足以否定“五运六气”之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进化日新月异,虽非古圣格言,其说若与今日养生摄生之“免疫医学”相合,是亦“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之旨也。
五运六气学说,未必合乎地球各个地区,然在中国地理条件(尤其李唐以后),包括热带、寒带、亚热带,海洋性、大陆性气候,集地球气象变化之缩影于中国。故《素问·异法方宜论》有东方为鱼盐之地,西方为金玉之域,北方为闭藏之所,南方为阳盛之处,中央地平以湿而各有其治则之归向,气候土壤之不同,物产性质之各异,人民生活习惯自亦随之而异其趣,治法焉得不变乎?张氏之非议,《素问》早言之矣。举例言之,地球有北极冷气团,赤道之暖气团,此二冷暖气团之强弱,与交流之相互影响,人居其中,健康然不受其波及。扩而充之,月球为地球之卫星,月球因太阳之照射,对地球而有晦、朔、望之不同,影响地球海潮之涨落,女子月经随之起伏,人类之喜怒哀乐亦随之而有周期性变化。再推而广之,为太阳系、为银河系、为星云系之阴阳不测变化,直接、间接影响所及,地球人类与万物,生生灭灭于其间,谓之非“五运六气”可乎?孟子曰:“先立乎其大者,其小者不可夺也。”小环境受制于大环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其斯之谓乎!若对五运六气学说茫无所知,只知检方治病,虽非江湖郎中,亦为医中之下工矣。据此,又可以证今之《内经》,乃隋、唐尔后之第三集也。此其五。
难者曰:“始皇暴政,未焚医书,何以古籍未存?而必托诸黄帝之名?”笔者对曰:“暴政之世,难言也。焚书坑儒,偶语必族,非儒者不足以言医也。唯恐贾祸,故托黄帝之名以为言也。自汉世至隋、唐,此风犹存。中经三国战祸,五胡乱华,昔之典籍,几荡然矣。遗风流俗,成为风尚,故好事者,多伪托以求封赏。”《淮南子》曰:“世俗人多尊古而贱今,故为道者,必多托之于神农、黄帝,而后能入说。”刘向曰:“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汉志》(《汉书·艺文志》简称)阴阳医卜之书,冠黄帝二字者,几十有余家,此其证也。”盖以秦世古籍几绝,汉代勤求经典,隋、唐尚古之风犹存,故托神农、轩辕之名以为言也。此其六。
近阅《敦煌古医籍考释》,有《素问·三部九候论》与《灵枢·邪气藏府病形篇》之断简残篇,其间仍据流入法国者,重为之考,证为唐人抄本,是则今之《素问》与《灵枢》各八十一篇,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医家之集体创作可知也。此其七。
有此七者,虽足以明证《内经》非黄帝时书,然却不能证明其非《汉书·艺文志》所载:《黄帝内外经》五十七卷,《扁鹊内外经》二十一卷,《白氏内外经》七十六卷,《旁篇》二十五卷,凡二百一十六卷(详后)。历代医家薪火相传,仅存之养生摄生之遗录也。然乎否乎!前人未言,今医未论,谨抒管见所及,请益于方家。
内经与外经
古人著书立说,常分为内外,犹今人之喜分为上下篇、上下册。首倡之者,当为《易经》。下卦称内卦,上卦称外卦;下卦为基础卦,上卦为发展卦。盖卦由初爻起,渐次发展而为二、三、四、五、上之义也。
最早见之者,应是《左氏春秋内外传》。据《论衡·案书》:“《国语》,《左传》之外传也。”《宋史·艺文志》:“左丘明《春秋外传·国语》二十卷。”韦昭《国语·序》:“以其文不主于经,故号曰《外传》。”《释名》:“《国语》又曰《外传》,《春秋》以鲁为内,以诸国为外,外国所传之事也。”《史通·内篇·六家》:“《国语》家者,其先亦出左丘明,即《春秋内传》。又稽其逸文,纂其别说,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自周穆王,终于鲁悼公,列于《春秋外传·国语》,合为二十一篇。”他若《庄子》内外篇、《韩非子》内外储说、《淮南子》内外篇、《韩诗》内外传(内传佚)、《抱朴子》内外篇、《黄庭经》内外景、《南华真经新传》内外等。《史记·儒林·韩生传》且曰:“韩生推《诗》意,而为内外传数十万言。”《汉书·艺文志》:“《韩诗内传》四卷、《外传》六卷。”惜乎哉,《韩诗内传》之不传也。
内与外为相对之名,既有其内必有其外。据《汉书·艺文志》医经部载有“《黄帝内经》十八卷、《外经》三十九(七)卷,《扁鹊内经》九卷、《外经》十二卷,《白氏内经》三十八卷、《外经》三十八卷,《旁篇》二十五卷”,凡二百一十六卷。《经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从略不举。由此可知,黄帝、扁鹊、白氏均有内外经,今所存者,只《黄帝内经》。中经五胡乱华,至唐又复残缺。因王冰之整理补充,分原文为朱书,补充者为墨书,并加注释,厥功至伟。今朱、墨混而无别,不知孰为《内经》原文,孰为王氏补充者。后有人谓“《内经·素问》中之大论,为王冰所伪撰”,斯亦不考之甚也。至扁鹊、白氏之内外经,是否亦为黄帝问岐伯等人之言,两汉医家无人言及,不可得知也。今之《内经》又是否为三家内外经之混合,则成千古疑案。总之,其为医经中最古者,则为不争之论。
《素问》与《灵枢》
《汉书·艺文志》无《素问》与《灵枢》之名。因张机《伤寒论》曾序文引用“《素问》曰”,《素问》之名始由是而起。宋林亿曰:“所以名《素问》者,全元起(隋医)云:‘素者,本也。问者,黄帝问岐伯也。方陈性情之源,五行之本,故曰素问。'”全元起虽有此解,义未甚明。
何谓“经”?孔子语中无经字。方以智《通雅》云:“岐、黄曰《内经》,言身内也。”然则外经者,其身外之事乎?况岐、黄并未言内经与外经,其说不类。孔安国训经为常,陆德明《经典释文》谓:“经者,常也,法也,径也,由也。”《庄子·天运篇》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此为庄子语,非夫子之言也。然自此尔后始有六经、十三经之名,皆后人名之耳。《内经》《外经》《难经》《脉经》等,亦同乎此。既收诸医经之中,则诸家之说,皆为其生平临床经验谈,可知也。吴昆、马莳、张介宾、王九达等,皆以为平素讲求问答之义,赵希弁《谈书后志》云:“昔人谓《素问》以素书黄帝之问,犹言《素书》也。”均为臆度之见。至《道藏·云笈七签·真仙通鉴》云:“天降素女,以治人疾,帝问之,作《素问》。”则更为谎证胡说。
刘向《别录》曰:“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故曰太素。《素问》乃为太素之问答,义亦可证焉。而其不言问素,而名《素问》者,犹屈原《天问》之类也,倒其语焉尔。”义亦不明。胡应麟《经籍会通》云:“《素问》今又称《内经》,然《隋志》(《隋书·经籍志》简称)止名《素问》。盖《黄帝内外经》五十五卷,六朝亡逸,故后人缀缉,易其名耳。”此论确有其理,然犹未明“素”字之义。
《易纬·乾凿度》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故有太易、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疴瘵由是而萌生,故黄帝问此“太素”之始也。素问之名,义或为此。
《灵枢》之由来,晁公武《读书志》曰:“王冰谓《灵枢》即《汉志》《黄帝内经》十八卷之九卷。按《道古堂集·灵枢经跋》:‘王冰以《九灵》名《灵枢》,不知何本?’汉、隋、唐《志》,皆无《灵枢》,《隋志》有《黄帝九灵》十二卷,其文义浅短,为王冰伪托可知。”
王冰为唐宝应中太仆令,笃好医学,师事元珠先生,得其所藏《太素》及全元起书,故注《素问答》八十一篇、二十四卷(见《古今医统》),《隋志》与其何干?王应麟曰:“王冰以《针经》为《灵枢》。”是则《灵枢》之名,确始于王冰也。
何谓《灵枢》?明医张介宾曰:“神灵之枢要,故曰《灵枢》。”言过简略,义有未尽。清王九达曰:
灵为至神至玄之称,枢为门户阖闭所系,《生气通天论》:“欲若运枢。”枢,天枢也。天运于上,枢机无一息之停,人身若天之运枢,所谓守神、守机是也。其初意在于舍药而用针,故揭空中之机以示人。空者灵,枢者机也。既得其恒,则经度营卫,变化在我,何灵如之。
王九达之题解,可谓得《灵枢》之义矣。
《易经》与《内经》
孙思邈曰:“不知《易》,不足以言太医。”张介宾曰:“故以《易》之变化参乎医,则有象莫非医,医尽回天之造化;以医之运用赞乎《易》,则一身都是《易》,《易》真系我之安危。予故曰:《易》具医之理,医得《易》之用。学医不学《易》,必谓医无难,如斯而已也!抑孰知目视者有所不见,耳听者有所不闻,终不免一曲之陋。知《易》不知医,必谓《易》理深玄,渺茫难用也!又何异畏寒者得裘不衣,畏饥者得羹不食,真可惜了错过此生。”是言医者不可以不知《易》,因《易》具医之理故也。《易》者亦不可以不知医,因医为《易》之用故也。佛教有“三界火宅”之说,谓一盲一瘫同处于火宅之中,盲者急于逃出,而莫知其门;瘫者虽见其门,而足不能行。瘫者有目无足,盲者有足而无目。盲者有如只知感情用事,瘫者有如理智太过,谓之“理无足而情无目”。张氏所谓“《易》具医之理,医得《易》之用”,二者互通,方算完全。
谚谓“人身为一小宇宙”,《易》言天、地、人三才互通之道,明阴阳变化莫测之机。医以阴阳为总纲,讲天人相应之理,可以医而不知《易》乎!张氏《医易义》又曰:
是以《易》之为书,一言一字,皆藏医学之指南,一象一爻,或寓尊生之心鉴。故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虽不言医,而义尽其中矣。
故天之变化,观易可见;人之情状,于象可验;病之阴阳,有法可按。丽于形者,不能无偶;施于色者,不能无辨。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察之以理,其应如响,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极其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张氏融医于《易》,从数、理、象三者说明《易》医一贯之义,出入于儒道之门,由博而约,诚千古之儒医也。
庄子曰:“《易》以道阴阳。”《系辞上传》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阴阳不测之谓神。”《说卦传》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刚柔,故《易》六位而成章。”六者非他,三才之道也。
《易》有太极,生两仪、四象、八卦,以至六十四卦,均由阴()阳()两个最简明符号逻辑所组成,而又相反相对。每卦六爻,六十四卦共三百八十四爻,阴爻与阳爻各居其半。因基本符号相反相对,故八卦亦相反相对。乾(☰)与坤(☷)对,震(☳)与巽(☴)对,坎(☵)与离(☲)对,艮(☶)与兑(☱)对,六十四卦则分为三十二对;有相反相对,故能相生相克,进而演为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策,以说明宇宙万有因阴阳变化而生生不息之理。
《易》言太极生生不息之理,《内经》则曰:“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张介宾释“太虚”为“太极”,非也。太虚为浑蒙、宇宙未分之前也。释“化元”为“造化之元”,始为允当。此“元”为何?医家可释为“元气”,为创造宇宙第一因,生命之元始,亦《易》之“太极”也。
中医依《易》言“一阴一阳之谓道”,而以阴阳为总纲。据《易》言“两仪生四象”,《易》揲蓍“老阴、老阳”,而有老、少阴阳,厥阴与阳明。依《易》乾象上九“亢龙有悔”,坤象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而有阴极则阳生,阳极则阴生,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理论基础。依“六爻发挥,旁通情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周流六虚之义,而建立中医生理与病理学,《易》言变化,医言病变。依《易》卦“数、理、象”之道,而有四诊、八纲、九阵、三部九候之法。依“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以故中医视“人为一小天地”,因而建立其论理严谨五运六气学说,其思想基础,与《易》理一脉相承,而不似西方医学以人为机器,视其他各部分为大小零件而已。
或问:“何以言之?能举《易》卦与中医之理以说明否?”《说卦传》曰:
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
《内经》则言人首为众阳聚汇之所,是神经中枢,故手足六阳均走头。腹为众阴聚集之地,为生化运输中心,故手足之六阴均走腹。《说卦传》曰:“乾以君之,坤以藏之。”阳在外,阴在内也。震为雷为足,阳足动于下;巽为风为股,大腿行于上,上下互动,风雷相薄也。坎为水,肾窍在耳,一阳藏于内,故聪;离为火,精之窠为眼,二阳显于外,故明,水火既济也。艮为山为阳土,兑为泽为金,山泽通气也;兑又为口舌,艮手为行止,意即《素问·上古天真论》所谓:“食饮有节,起居有时,不忘劳作,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也。”
前述八卦,均为相反相成之卦象。至十二经脉之走向、五脏六腑之关系、生理之平衡和谐、病理病变之因素,其与六十四卦错、综、互、变,相互之关联,请详参以下诸章节所述,或可得其臂助。
孔子明医学
或问:“孔子删《诗》《书》,订《礼》《乐》,作《春秋》,赞《周易》,无所不通,未知孔子明医否?”笔者对曰:“明医。”《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孔子以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教弟子,身通六艺者,七十二贤人。礼与乐,为诚意、正心、修身之哲学。射与御,犹如今日体育活动,亦为古今军事训练之兵学。书与数,则如今日之科学。
(一)休闲生活 陈立公在养生之道中,有“养心在静,养身在动”二语。养心在静,为休闲生活;养身在动,为体育活动。中国古人诗、礼、歌、乐、舞五者合而为一,实为“养心”之要。《诗》三百,均经孔子弦歌而后定。诗与礼,人皆知为孔子之能事,为节省篇幅,从略不举。
歌:“子于是日哭,则不歌。”(《论语·述而》)换言之,是日不哭,则歌也。“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出处同上)“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论语·阳货》)可证孔子每日必歌。
音乐:“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子语鲁太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论语·八佾》)“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其余从略。
乐器:“取瑟而歌。”能鼓瑟;“子击罄于卫。”(《论语·宪问》)能击罄;《史记》言孔子学琴于子襄。是则孔子能操三种乐器也。
舞:古有乐舞,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士三佾。孔子告颜渊问为邦曰:“乐则《韶》舞。”(《论语·卫灵公》)《韶》舞如何?《书·益稷》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谓《韶》之乐舞,奏至“箫音”第九乐章,可使凤凰来仪。
绘画:“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此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论语·八佾》)子夏所问者,为《诗经·卫风·硕人》章描述美人之诗意,孔子则告以绘画之法。
(二)体育活动 前所举者,为孔子“养心在静”休闲生活之大略。至其“养身在动”之体育生活,兹亦略举数例如次。
射御与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论语·八佾》)“子曰:‘射不主皮,谓力不同科,古之道也。'”(同上)“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中庸》)《礼记·射义》谓:“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足证孔子能射箭、驾车、钓鱼也。
登山与游泳:“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论语·子罕》)《孟子·尽心上》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孟子·离娄上》曰:“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也。'”“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点,尔何如?'……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泳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论语·先进》)此段描写大人带着二十与十岁左右之青少年,在沂水中游泳戏水,浑然忘我。若不能与小朋友成为忘年之交,则无此乐也。据此,孔子能游泳,可知也。他如《春秋繁露·山川颂》《韩诗外传三》《说苑·杂言》《荀子·宥坐》《家语·三恕/致思》《庄子·达生》《列子·说符》《大戴礼·劝学》《孔丛子·论书》等,均记孔子论山川之事,足征孔子之好山水之乐也。
《列子·说符篇》且谓:“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吕氏春秋·慎大览》《淮南子·道应训》,余如《论衡》《盐铁论》《文选·左思吴都赋注》等书,均言及此事,由是观之,孔子又为“大力士”矣!此无他,乃言孔子平时注意体育活动,“养身在动也”。
(三)孔子明医学 《易》为诸经之原,诸子百家学说之本。孔子作《十翼》,《易》理始明于世,举例言之:“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论语·乡党》)未经医师诊断而乱服成药,或无病而服所谓之补药,是亦妄人也已矣!《易·无妄》九五曰:
九五。无妄之疾,勿药有喜。
《象》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
有病请医诊治,为常道;无病未经医师指导而服补药,或有病不经医师诊断而妄信人言以服成药,是为妄人。原本无疾无妄,复药以治之,则反为妄。故曰:“勿药有喜。”又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又曰:“丘未达,不敢尝。”圣人不试无妄之药也如此。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论语·雍也》)综览各家注释,均未得其正解。伯牛患有恶疾,孔子去探望,在当时,可能是传染疾病,为不可治之症,伯牛拒绝孔子入其寝室之内,故在窗外“执其手”。执其手者,为之“切脉”也。诊断结果,孔子深痛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因切脉后,始知其疾病之不可治,有此沉痛感伤之语也。
“孔子有疾,哀公使医视之。医曰:‘居处饮食如何?’子曰:‘丘春之居葛笼,夏居密阳,秋不风,冬不炀,饮食不遗,饮酒不勤。’医曰:‘是良医也。'”(《公孙尼子》)据此,亦可以知孔子深明养生之道。《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曰:“春夏养阳,秋冬养阴。”此之谓也,至孔子“饮食有节,起居有时”,请阅第四章第二节,不再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