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寓情于物

朝中措

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

[宋]欧阳修

平山阑槛[1]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2]，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3]。行乐直须年少，尊[4]前看取衰翁[5]。

【注释】

[1]平山阑槛：平山堂的栏槛。

[2]手种堂前垂柳：平山堂前，欧阳修曾亲手种下杨柳树。

[3]千钟：饮酒千杯。

[4]尊：同“樽”，酒杯。

[5]衰翁：词人自称。当时作者已年逾五十。

【导读赏析】别具一格的送别词

送别是古典诗词的常见主题，欧阳修这首《朝中措》却不落窠臼，别具一格。欧阳修因为支持范仲淹变革，被贬滁州，后转任扬州太守。虽然仕途不顺，但欧阳修并未沉沦抑郁，他寄情山水，在扬州北郊的蜀岗上修建平山堂，常在此以文会友，诗酒相和。虽然欧阳修只在扬州呆了一年多，那里却留下了他的许多美好回忆。因此，送刘原甫去扬州任职时，欧阳修非但没有依依惜别的缠绵情调，反而以大起大落、大开大阖的笔法，回忆了扬州的山水草木，呈现出潇洒旷达的审美意趣。

上片写景。“平山阑槛倚晴空”，开篇就营造出空旷高远的意境，为下片抒情定下疏宕豪迈的基调。平山堂是欧阳修在扬州所造的一处建筑，本不高大，但因为建在蜀岗上，所以回望空阔，有直逼晴空之感。“山色有无中”，站在堂上，凭栏远眺，远山若隐若现，将王维《汉江临眺》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了无痕迹地融入词中。接着，欧阳修的回忆进一步细化，“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当年我亲手在平山堂前种下柳树，不知道这几年长得如何？“手种垂柳”反映欧阳修在扬州时醉心草木亲近自然的生活情趣。而对垂柳一枝一叶的牵挂，表达了欧阳修对扬州真挚的怀念。

下片抒情。“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写送别之人，呼应词题。按《宋史》记载，刘原甫曾负责外事工作，快下班时接到任务要写九道敕封郡王和公主的诏书，他立马离坐，一挥而就；欧阳修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就写信问他，刘原甫接到信后可以不假思索，提笔便答。“文章太守，挥毫万字”正是赞扬刘原甫文思敏捷、博闻强记。“一饮千钟”则又增一股豪气，将一位气度豪迈、才华横溢的文章太守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最后一句“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欧阳修联想到自己多年宦海浮沉，如今两鬓斑白却壮志未酬，故以豪情遣愁怀，感慨人生易老，劝老朋友要及时行乐。这句结语在前文的豪气上，增加了一份沧桑、凝重，使词意更显悠远。

欧阳修的词多承南唐余绪，得冯延巳深情婉曲之风，但这首词豪迈疏宕，对其后苏东坡的豪放词有一定影响。

结尾处更是把梅花孤高洁雅的品性推到了极点：即使梅花备受风雨欺凌，又遭到群芳嫉妒，花瓣散落一地，甚至成泥作尘，但是，它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志向，它以久经不散的香气向这个世界宣告着自己的不屈和高贵！如果说前面写梅花的“愁”还有哀婉之情的话，那么这最后一句强健充沛的气势足以推倒前篇的低沉之音了。全词通篇运用比兴手法，托物言志、情景交融，给读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千百年来，人们提到一生爱国的陆游，就不能不提到这首咏梅绝唱，这首词和它的作者一样，代表了逆境中决不妥协的抗争精神。

【趣闻轶事】画荻教子

欧阳修4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郑氏只好带着他投奔远在湖南的叔父。在叔父的照顾下，欧阳修母子稍能果腹，但生活仍十分贫寒。

欧阳修稍大，郑氏打算教他识字，但因为家穷买不起纸笔，便折荻秆为笔，铺沙当纸。郑氏先写出一个字，教欧阳修字形、读音，然后欧阳修按着母亲的笔迹一笔一画地临摹、记忆。掌握一个字，就抹平沙盘，再认下一个字。

在母亲的悉心教育下，欧阳修建立了浓厚的学习兴趣和坚韧刻苦的学习品德。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他20余岁时就金榜题名，并且继承发扬了唐代韩愈自然、质朴的文风，成为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和“唐宋八大家”之一。而郑氏“画荻教子”的故事也成为历史上一段美谈，郑氏因此被称为中国古代四大贤母之一。

水龙吟

次韵[1]章质夫[2]杨花词

[宋]苏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3]，困酣娇眼[4]，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5]。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6]。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7]。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注释】

[1]次韵：用原作之韵，并按照原作用韵次序进行创作，称为次韵。

[2]章质夫：常与苏轼诗词酬唱的一个文友。

[3]萦：萦绕，牵念。柔肠：柳枝细长柔软，故以柔肠为喻。用唐白居易《杨柳枝》词：“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如柳丝。”

[4]困酣：困倦至极。娇眼：美人娇媚的眼睛，比喻柳叶。古人诗赋中常称初生的柳叶为柳眼。

[5]“梦随”三句：用唐金昌绪《春怨》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6]落红：落花。缀：连接。

[7]一池萍碎：苏轼自注：“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其实杨花（柳絮）落入水中并不会变为浮萍。苏轼的自注，反映的可能是文人的浪漫想象和爱怜杨花，不忍承认它入水后被流水冲走的心情。

【导读赏析】独爱杨花

古代文人之间经常诗词唱和，相互切磋，以文会友。次韵便是唱和形式的一种，要求和作按原作用韵次序进行创作，这难免会限制词人的发挥，因此和韵作品一般不如原作。章质夫之词对杨花形态描写丝丝入扣，本是佳作不易超越。但东坡却另辟蹊径，咏物而不滞于物，匠心独运地用拟人的手法将离愁和伤春的情愫赋予杨花，寓情于物，境界全开。“东坡《水龙吟·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王国维《人间词话》），可见东坡先生的写作才华之高超。

上片首句“似花还似非花”为词眼，既写出杨花色淡无香、细碎朴素，不为人注意的特点，又烘托出该词既咏物又拟人、既描写又言情的若即若离之感。杨花非花，故随风飘零无人怜惜。但在传统诗词中，杨花却是离别之花、多情之花。杨花即柳絮，柳者“留”也，古人有折柳相送的传统，故杨花包含着离情别意。杨花轻柔，常在暮春随风飘扬，也常被用来烘托惜春感时的种种情绪。故而，苏东坡反用“杨花榆荚无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飞”（韩愈《晚春》）之意，将杨花拟人化，指出其“无情有思”。第三句，将杨花比作思妇，“人言柳叶似愁眉，更有愁肠如柳丝”（白居易《杨柳枝》），将纤细柔软的柳丝比作思妇离愁百结的柔肠，将柳叶比作思妇欲开还闭的娇眼，杨花飘忽迷离的状态随之跃然纸上。第四句，将杨花逐风飘扬的情态，抽象为思妇随郎万里的相思梦，化用唐人金昌绪《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下片第一句“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呼应了全篇首句“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东坡两番说杨花无人爱惜，言下之意独独自己了解杨花，爱怜杨花。他将杨花与惜春之情联系，春雨过后，别人常感慨绿肥红瘦、落红难缀，而东坡却寻觅：杨花飞尽何处去？他相信“杨花落水为浮萍”的传说，化用唐诗“天下三分明夜月，二分无赖是扬州”（徐凝《忆扬州》），巧妙地将春色量化为“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使春去难留的惜春之情呼之欲出。最后一句，照应上片杨花思妇的比喻，一池萍碎不是杨花而是点点离人泪，总收全词，融情于物，以物体情，韵味无穷。

【趣闻轶事】苏公免税的故事

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修筑苏堤，在老百姓中声誉很高。一日，衙役通报：税卡上抓到一个叫吴味道的犯人，假冒苏东坡的名号，向京城偷运货物。东坡听了很生气，马上提审犯人。

待犯人进来，东坡一看，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斯文后生，于是态度稍稍平和。

吴味道恭敬地向东坡作揖说：“小的本是上京应考的生员，家里贫穷，乡亲凑了些盘缠给我上路。因为银子带在身上容易被抢，所以小的就将银两换成百件纱绸，想到了京城换钱使用。可如今关卡林立，小的如果一路过关纳税，到了京城，百件纱绸就只得半数的钱啊……”

“所以，你就冒本府之名？”苏轼将吴味道贴在纱绸外的封条拿了出来，上面写着“烦带交京师苏侍郎辙收，轼记”。

东坡对想出这种逃税办法的吴味道既同情又好奇，便对吴味道说：“吴秀才，要我放你不难，只要你能对上我的对子。”

吴味道一听，长长松了口气：“请大人赐教！”

“天上星，地上薪，人中心，字义各别？”东坡随口出了上联。

“云间雁，檐前燕，篱边鷃，物类相同。”吴味道稍加思索回答。

东坡抬头望见窗外的西湖水退后留下一片细沙，说：“雨打沙滩，沉一渚，陈一渚。”

吴味道皱眉苦思，忽然瞥见桌案上没烧完的蜡烛，灵机一动，立即对道：“风吹蜡烛，流半边，留半边。”

东坡一听，拍案叫绝，脱口赞了一句：“冲茅稚子璠玙器！”

吴味道恭敬地向东坡施了一礼，答道：“翰苑仙人锦绣肠！”

东坡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旧封条扔到一边，亲笔为吴味道代写封条。

吴味道连连磕头道谢。后来，吴味道平安到达京城，金榜高中后又亲赴杭州，拜谢苏公免税之恩。

定风波

[宋]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1]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2]且徐行。竹杖芒鞋[3]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4]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5]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注释】

[1]沙湖：位于湖北黄冈东南。

[2]吟啸：吟唱、长啸。

[3]芒鞋：草鞋。

[4]料峭：微寒，多用来形容春寒。

[5]萧瑟：指风雨吹打树叶的声音。

【导读赏析】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因诗文获罪，遭遇“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今属湖北黄冈），谪居于这个大别山南麓的偏僻小城。从少年得志、誉满天下，到政敌陷害、险丧性命、避世索居，反差如此巨大，苏轼却并没有低迷消沉。途中遇雨，本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遇到的小事，但苏轼由自然界的阴晴无常联想到了人生中的风云变幻，即景抒情，表达了自己豁达洒脱、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

小序简述了写这首词的缘由：苏轼同朋友相约去沙湖，本来是备有雨具的，但一路上风和日丽就让仆人带着雨具先行一步，谁知半道风雨骤至，大家都觉得狼狈不堪，只有东坡从容不迫。一个“独”字表现了苏轼卓尔不群的人生境界。

上片写雨中。首句“莫听穿林打叶声”很有场面感，穿林打叶声渲染出风骤雨急的情景，面对突如其来的风雨，苏轼对朋友更是对自己说“莫听”，不要管，更不要放在心上。“何妨吟啸且徐行”更进一步，不仅不要听，还要在风雨中一边吟啸，一边徐步前行。苏轼拄着竹杖，踏着草鞋，迎着风雨大步向前。步行虽然泥泞，但在苏轼看来比骑马要轻便。“谁怕”二字表现了苏轼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豪迈情怀。“一蓑烟雨任平生”将词的意境扩大，由眼前的风雨推及人生中的风雨，面对人生路上的坎坷挫折，也要如此御风驾雨，从容前行。

下片写晴后。“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苏轼等人一路向前，爬上山头，雨停了，微寒的春风迎面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从微醺中清醒，越发神清气爽。这时候，斜阳的余晖洒在山头，更觉轻松惬意，回头看看风风雨雨走来的一路，早已云消雾散，归于平静。“也无风雨也无晴”是苏轼一路风雨后的真实感受，也是他经历政治风云后的真切体悟。“风雨”二字，一语双关，既指当日途中所遇风雨，又暗指那场几乎置他于死地的政治风暴。在苏轼看来，人生的起伏就像自然界的阴晴一样寻常，无须挂怀经心，坦然面对就行了。通读全词，一种醒醉全无、无喜无悲、物我两忘的审美情趣和人生哲学呈现在读者面前。

【趣闻轶事】躬耕东坡

苏轼文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词开豪放一派，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并且工书擅画，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重要丰碑。不过，他将自己的一生总结得很简单：“心如槁灰之木，身似不系之舟，问汝平生事业，黄州、惠州、儋州。”对人生中的风光畅意，苏轼避而不谈，只钟情于那些被贬斥的地方和岁月。其中，黄州是他的第一个贬所，也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自此，他渐渐脱化成了那个为无数后代文人所激赏的豁达乐观、超然洒脱的东坡先生。

作为戴罪之臣，苏轼刚到黄州时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寥寥无几的积蓄难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他的好朋友马正卿为了帮他走出困境，向当地州府申请了一块荒地来解决苏家的口粮问题。这块荒地位于黄州城东郊的小山坡上，因废弃多年，荆棘丛生，瓦砾遍地。为了吃饱肚子，苏轼也顾不得许多，亲自挽起衣袖，扛起锄头，带领全家老少开始垦荒。平整好田地后，苏轼首先想种上他喜爱的翠竹，结果家人和朋友一致否定了他的方案。饥饿的威胁迫在眉睫，哪有工夫附庸风雅？于是，苏轼只好老老实实地种上了麦子。麦种刚播下个把月，麦苗就破土而出，长出郁郁苍苍的一片，这可把苏轼高兴坏了。但是，一旁的老农却对他说：“先生，你高兴得太早了。要想收成好，不仅不能让麦苗太茂盛，还要放些牛羊去践踏一番。”苏轼听了连忙向老农道谢，站在田间虚心向老农讨教种田的经验。

在黄州，苏轼放下了士大夫的身份，躬耕田园，自给自足。他将自己这块荒地亲切地称为“东坡”，也为自己取了个别号“东坡居士”。从此，苏东坡成为了一个妇孺皆知的雅号，而苏东坡这个称呼所包含的乐天知命、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也激励了一代代后人。

苏幕遮

[宋]周邦彦

燎沉香[1]，消溽暑[2]。鸟雀呼晴[3]，侵晓[4]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5]，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6]。

【注释】

[1]燎：烧。沉香：木名，其心材可作熏香料。

[2]溽（rù）暑：潮湿的暑气。

[3]呼晴：唤晴。旧有鸟鸣可占晴雨之说。

[4]侵晓：快天亮的时候。侵：渐近。

[5]吴门：古吴县城也称吴门，即今之江苏苏州，此处以吴门泛指江南一带。作者乃江南钱塘人。

[6]芙蓉浦：有荷花的水边。有溪涧可通的荷花塘。词中指杭州西湖。

【导读赏析】荷花与乡愁

每个人的故乡都有独特的风物人情。当游子身处异地时，那些与故乡相似的景物、风俗，常常成为特殊的媒介，勾起他们浓浓的乡愁。周邦彦的家乡是今浙江杭州，出仕后他常年呆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当他看到象征江南风物的荷花时，自然泛起了对故乡的思念。

上片为实写，通过嗅觉、触觉、听觉、视觉等感觉，描写词人此时此地所处的环境。一个盛夏的早晨，词人从梦中醒来，嗅到昨夜点燃的沉香依然弥漫室内，昨夜一场大雨后，闷热的暑气消散不少。溽暑消散，天气放晴，屋檐下的鸟雀兴奋地叫个不停。清爽欢快的环境，让睡眼惺忪的词人渐渐清醒，他踱步到窗前，满池荷色映入眼帘：“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宿雨初收，朝阳映照在荷叶上，这里将“干”用作动词，既反映了雨水被蒸干的动态过程，也让人联想到阳光下水滴晶莹剔透的情态。一张张碧绿的荷叶铺满水面，一枝枝荷花亭亭而立，迎着晓风伸展，微微颤动。寥寥几笔，将荷叶的摇曳多姿、神清骨秀写尽，营造出一种清新恬静的境界。国学大师王国维评价这三句为：“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下片为虚写，从眼前的荷塘景色联想到故乡五月的风物。前两句“故乡遥，何日去”直抒胸臆，表达思乡之情。“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以一“久”字体现了词人对飘泊生活的厌倦，也点出了故乡“吴门”，现居地“长安”。虽然吴门和长安有千里之遥，但是一池荷花将两地联系起来。结尾三句“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词人从眼前的荷塘回想到故乡江南五月的荷塘，想到旧日相熟的渔郎一定摇着小船穿梭于层层叠叠的莲叶中。不禁感慨，他是否记得曾经年年到此赏花的周邦彦？伴随着轻轻摇动的船桨，词人仿佛回到了故乡的荷塘，以虚构的梦境作结，虽虚而实，韵味悠长。

周邦彦的词以富艳精工著称，但这首《苏幕遮》虚实交融，清新自然，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其词中少有的例外。

【趣闻轶事】苏武牧羊

汉武帝时，朝廷派苏武出使西域，与匈奴建立友好关系。苏武完成任务正要回国时，匈奴上层发生内乱，苏武一行被扣押下来。匈奴要求他们背叛汉代，臣服单于。

匈奴向苏武许以高官厚禄，都被他严词拒绝。当时正值严冬，匈奴人将苏武关进一个露天的大地穴，不供应食品和水，企图逼苏武就范。苏武在地窖受尽折磨，渴了就吃一把雪，饿了就嚼身上的羊皮袄。其间，早前投降匈奴的李陵劝说过他，娇媚的匈奴少女引诱过他，他都不为所动，一心守节，并且相信终有一日能回到故国。

匈奴单于既敬重苏武的气节不忍杀害他，又不甘心让他返回汉廷，决定把苏武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一带，让他去牧羊。临行前单于告诉他：等到这些羊生了小羊羔就放他回故乡。苏武到了贝加尔湖才发现，这群羊全是公羊，根本不可能产子。但是苏武并没有绝望，他手持着代表朝廷的旄节，在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以雪解渴，以野果充饥，在羊群中取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旄节上的饰物都掉光了，头发和胡须都花白了，他始终坚守着汉使臣的气节，也一直思念着东方的遥远故乡。

终于，当初下令囚禁苏武的单于去世了，新单于积极地与汉廷重修旧好。阔别故土十九年的苏武，终于回到了长安，而苏武牧羊的故事也千古流传，成为坚持民族气节的象征。

如梦令

[宋]李清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1]。试问卷帘人[2]，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3]。

【注释】

[1]浓睡：酣睡。残酒：尚未消散的醉意。

[2]卷帘人：侍女。

[3]绿肥红瘦：绿叶繁茂，红花凋零。

【导读赏析】一字千般情

中国古典诗词大多言短意长，语言既高度凝炼又韵味无穷。李清照这首小令便是这一特点的集大成者。此首《如梦令》虽然仅寥寥的33个字，却跨越了一个昼夜，有叙事，有人物，有对话，用语浅白疏朗，但又像电影画面一样清晰生动，其中的情感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第一幕“昨夜雨疏风骤”，“疏”字写雨，说明这雨不同于春初润物无声的密密细雨，而是春末夏初那种稀疏却大粒的急雨，再加上骤风助势，词人即便在房内，也预感到庭园中的花木必然饱受摧残。外面风雨交加，词人内心烦闷，不禁以酒解愁，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幕“浓睡不消残酒”，将时间带入第二天早晨，词人隐隐约约听到侍女走动的声音，睁开惺忪睡眼，仍觉迷迷糊糊、醉意未消。

第三幕，她沿着晨光看去，侍女正卷起珠帘。词人第一个念头就是问：“昨晚一夜风雨，园子里的海棠花怎样了？”不谙愁苦的小丫头望了望外面，脆生生地回答：“夫人过虑了，海棠花没有什么变化。”词人连连摇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绿”代指树叶，“红”代指花朵，“肥”、“瘦”本是形容人的，这里来描写绿叶的繁茂与红花的稀少。这几句语言高度凝炼，既形象又新颖。美人如花，哪堪风雨？惜花之情也是自怜之意。小丫头的懵懂无知和大大咧咧与词人敏感、细腻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为本词又增加了一分“弦外之音”。而这段主仆间的对话，语言生动，结构紧凑，一问一答间，让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成为千古名句。

李清照的这首词虽然有惜春自怜的意思，但是韵律跃动、语言清新灵动，与后期沉郁悲凉的词风迥然不同。这首词是她南渡前所作。

【趣闻轶事】琴瑟和鸣

李清照出身于书香门第，她的父亲李格非学识渊博，文才出众，是苏轼的得意门生，她的母亲是状元之后，也颇有文学修养。李清照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自小就擅长填词吟诗，是京城出名的才女。李清照18岁的时候，与当朝宰相赵挺之的儿子赵明诚结为连理。婚后，两人常常一起切磋诗文，研究金石碑文，是一对志趣相投的神仙伴侣。

有一年重阳节两人暂别两地，李清照非常思念丈夫，便写了首《醉花阴》寄给他：“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展卷一看，又喜又惊，喜的是妻子对自己的深情，惊的是妻子的文才不容小视。不过，这也激发了赵明诚的好胜之心。

于是，赵明诚废寝忘食三天三夜，写了50首词。然后，他将《醉花阴》夹在自己的50首词中拿给一个饱读诗书的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接过词稿，再三吟咏品味，随后赞叹道：“都是好词啊。有三句特别好。”赵明诚赶忙问：“哪三句？”陆德夫回答：“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李清照的《醉花阴》中的句子。赵明诚听了又是惭愧，又是高兴，他向陆德夫坦言：“贤兄可知，这首词为易安所作。”这个故事也随着《醉花阴》这首词，被传为一段佳话。

卜算子

咏梅

[宋]陆游

驿[1]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2]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3]作尘，只有香如故。

【注释】

[1]驿（yì）：驿站，古代传递政府文书的人中途换马匹休息、住宿之所。

[2]著（zhuó）：同“着”，这里是遭受的意思。更著：又遭到。

[3]碾（niǎn）：轧碎。

【导读赏析】咏梅绝唱

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不但以细腻之笔赋予了梅花傲然不屈的人格，而且借花暗喻了自己孤高狷介、不畏强权的品格，堪为咏梅词中的绝唱。

词的上半阕写梅花的境遇：它植根的地方，是荒凉的驿站之外、断桥旁边。“寂寞开无主”一句，诗人将自己的一腔赤诚之情倾注在对梅的描写中，以景语入题，由情语铺陈。接着展开了对梅花恶劣生存环境的描写，时间是黄昏时分，更糟糕的是还有凄风冷雨，这不仅是梅花的遭遇，也是作者得不到重用的人生遭遇之真实写照。陆游一生的政治生涯非常曲折，据史料记载，他早年参加考试有可能中状元，可惜为秦桧所嫉恨，被抽掉了卷子；好不容易等到秦桧倒台，陆游被起用，却在仕途上几经浮沉，爱国志向终难实现。

下半阕托梅寄志，写出了梅花，同时也是作者的品格。

梅花不畏严冬，凌寒先发，在冬日里守候着春天。并不是像其他花一样等到了温暖的春天才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无意苦争春”两句，将梅花与群芳做了对比，正因为梅花心怀坦荡，并非有意争春邀宠，所以它也不怕群芳的嫉妒——如果群芳真的对此起了妒忌之意，那就“一任”它们去妒忌吧。这一句集拟人、对比、抒情、议论于一体，完全把人的心理感受和梅花的形象高度融合在一起，表现了极其高超的艺术技巧。不但让读者看到了梅花的奇绝傲骨，更从中体会到了陆游品格独高，决不与阿谀奉承之徒为伍的品格和坚贞自守的情怀。

结尾处更是把梅花孤高洁雅的品性推到了极点：即使梅花备受风雨欺凌，又遭到群芳嫉妒，花瓣散落一地，甚至成泥作尘，但是，它仍旧坚持着自己的志向，它以经久不散的香气向这个世界宣告着自己的不屈和高贵！如果说前面写梅花的“愁”还有哀婉之情的话，那么这最后一句强健充沛的气势足以推倒前篇的低沉之音了。全词通篇运用比兴手法，托物言志、情景交融，给读者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千百年来，人们提到一生爱国的陆游，就不能不提到这首咏梅绝唱，这首词和它的作者一样，代表了逆境中决不妥协的抗争精神。

【趣闻轶事】大文豪的一字师

南宋乾道年间，身为夔州通判的陆游应诏前往抗金前线，途经梁山（今重庆梁平）时，遇到当地正在举行蟠龙桥落成仪式。当地官员得知来者是大文豪陆游时，立刻捧出文房四宝恭请陆游给蟠龙桥写一副对联。陆游略思片刻，在桥头石壁上写下了：“桥锁蟠龙，阴雨千缕翠；林栖鸣凤，晓日一片红。”

陆游走后，当地的民众蜂拥而来观看他题写的对联，其中包括一对姓萧的父女。萧姑娘颇为通晓诗歌，她看完陆游的对联，有些遗憾地说道：“此联有一字不太贴切哪。”没想到这无意中的一句评论竟传到了还留在梁山的陆游的耳朵里。陆游听说这话是位年轻姑娘说的，大为好奇，很想知道到底自己哪一个字用得不妥，于是便向当地人打听了这家人的住处，想当面请教。第一次去吃了个闭门羹，第二次才见到那对父女。他直言向萧姑娘求教，请她指出对联中哪一字不妥。萧姑娘落落大方地说道：“大人您的上联无懈可击，下联则稍有不妥。民女认为可将‘一片红’改为‘一声红’。”陆游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改，萧姑娘说：“‘一声红’则有凤凰叫而旭日升之意，不知大人以为如何？”陆游连声赞道：“好个‘一声红’！真是一字师也。”于是陆游欣然来到蟠龙桥，将“片”字改为了“声”字。

摸鱼儿

雁丘词[1]

[金]元好问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2]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3]，荒烟依旧平楚[4]。招魂楚些[5]何嗟及[6]，山鬼[7]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8]。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9]，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注释】

[1]词前有小序说，元好问在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途中遇到一个猎人，猎人捕杀了一只大雁，另外一只脱网的大雁投地而死，元好问因此受到感动，从猎人手里买下这两只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作“雁丘”。

[2]直教：竟使。

[3]此句意为，当年汉武帝横渡时何等热闹的汾水，如今也变得寂寞凄凉。

[4]楚：指丛林树木。平楚：指远望苍茫一片，树木的树梢齐平。

[5]些（suò）：因为屈原的《楚辞·招魂》句尾皆有“些”字，此处指为死去的大雁们招魂。

[6]何嗟及：悲叹无济于事。

[7]山鬼：出自《楚辞·九歌·山鬼》篇，此处指雁魂。

[8]“天也妒”三句：不信殉情的大雁与普通的莺燕们一样都变为黄土，它将声名远播，使苍天动容。

[9]骚人：诗人。

【导读赏析】不朽的爱情礼赞

金代伟大的文学家元好问，在16岁时就写出了这首著名的咏物词。说它咏物，是因为它通篇描写大雁，但是它的高明之处在于，通篇运用拟人手法，写出了一曲凄恻感人、传诵千古的爱情赞歌。

开篇首句，作者用一个诘问引起读者的深深思索，究竟情是何物，以至于要生死相许？这一问句达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为下文蓄足了笔势。接着，作者对大雁的生活习性、心理活动、殉情原因分别展开了联想和想象。作者运用了形象描写、心理刻画、抒情议论多种艺术手段，为殉情大雁塑造了真实感人的形象，也使读者的热血随之沸腾起来。

下片借助对自然景物的描绘，衬托大雁殉情后的凄苦，不但把写景同抒情融为一体，更高明的是用凄凉的景物衬托大雁殉情的悲壮。“天也妒”三句，作者笔锋一转，感情由低沉转为高亢，用莺儿燕子与大雁对比，断言殉情大雁必将美名长存，名声远播，苍天也应生妒。“千秋”四句，从正面进行讴歌与赞美，写雁丘将永远受到文人墨客的凭吊。

这首词的动人之处在于，作者名为写雁，实则歌颂坚贞专一的爱情，大雁即是无数追求美满爱情的青年男女的缩影。千百年来，这首词正如作者预料的那样，受到了无数读者的喜爱。这固然离不开作者高超的艺术手法，更为重要的是，作者用饱满热情的笔触，讴歌了至死不渝的爱情和这种精神永不磨灭的价值，从而打动了读者的心。

【趣闻轶事】金庸与《雁丘词》

若说起《雁丘词》，有人会以为这是当代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的作品，其实这是误解，但金庸非常钟爱这首词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的作品中多处出现了《雁丘词》的语句。金庸最经典的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中，有一段故事描写郭靖在大漠得到一对小白雕，原型即出于《雁丘词》。

在《神雕侠侣》中，金庸继续写了这一对小白雕的命运：此后这对雕儿一直伴着郭靖长大成人，再后来又成了郭靖和黄蓉的女儿郭芙、郭襄的玩伴。不料想，这对白雕后来的命运竟然和它们的父母一样惨烈——忠心耿耿的雄雕为了搭救小主人郭襄而死，形单影只的雌雕不愿独生于世，盘旋良久，最终悲鸣着一头撞向山石，立时脑袋碎裂，折翼而亡。面对此情此景，书中角色陆无双感慨双雕生死与共的深情重义，“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师父那细若游丝的歌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而她的师父，赤练仙子李莫愁，在葬身火海之时，口中念的也正是这同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

由此可见，金庸对元好问的《雁丘词》和这首词背后的故事喜爱到了极点，不惜借人物之口反复吟咏，才造成了“《雁丘词》是金庸所作”这样的误会。

醉中天

咏大蝴蝶

[元]王和卿

弹破庄周梦[1]，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谁道风流种，唬杀[2]寻芳的蜜蜂。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注释】

[1]“弹破”句：意为蝴蝶大得竟然把庄周的蝶梦给弹破了。庄周梦：庄周，战国时宋国蒙人，曾为漆园吏，有《庄子》一书。据说他曾梦见自己化为大蝴蝶，醒来后仍是庄周，弄不清到底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变成了蝴蝶。

[2]杀：用在动词后，表程度深。唬杀：犹言“吓死”。

【导读赏析】滑稽辛辣的讽刺之作

在元曲中，滑稽、讽刺的风气经久不衰，在这种看似玩世不恭的词调中，寄予着曲作家们愤懑不平的情绪。这是元代散曲家王和卿的一首充满诙谐、戏谑的散曲小令，作者王和卿是戏剧大师关汉卿的挚友，他的作品体现了元散曲“滑稽”、“善谑”的特点，这支咏物小令最大的特色便是极端夸张。散曲描写的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蝴蝶，大得惊人，但并不美好——首句“弹破庄周梦”，便露出了此种憎恶反感的端倪。作者仿佛在用调侃的语气说，瞧，这只大蝴蝶，就算是庄子遇到了，也要把庄老先生从那蝴蝶梦里吓醒过来吧！一个“破”字，除形容蝴蝶外形庞大之外，还给人以压迫感。果然，这只巨大而又怪异的蝴蝶不是什么带来吉兆的东西，它在人间作威作福，“两翅驾东风”地干起了坏事，一个“驾”字写出了蝴蝶仗势欺人的得意之态，贴切妥当。“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只见这只“巨型胡蝶”如同一架轰炸机，顷刻间便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威胁。你看它仗着巨大的体形，不仅欺凌动物，“唬杀寻芳的蜜蜂”，更是恶作剧地戏弄行人，本应是蝴蝶随着卖花人，飘飘荡荡地飞过桥东，而此处为了突出蝴蝶的恶行，巧妙地将主客颠倒，居然是蝴蝶“把卖花人扇过桥东”，真是让人无法对它产生一丁点好印象。

这首散曲在艺术上十分成熟老到，语言浅近通俗，泼辣生动；无论是写大蝴蝶的来历，还是写它采花的本领，甚至写它的离去，都形象生动，无一平板之笔，在夸张讽刺之余，又让人忍俊不禁，在嬉笑怒骂间给予现实以无情的批判。从元代社会现实观大蝴蝶的隐喻象征，不难联想到当时“权豪势要”、“花花太岁”之流。这正是元散曲的上乘之境，元曲的炼字，贵在尖、新、通俗、发人深省，与诗、词的标准不尽相同，从此作品中可窥见一二。

【趣闻轶事】庄周和蝴蝶的故事

庄子姓庄名周，是战国时期一位有名的哲学家，庄子是世人对他的尊称。他喜欢白天睡觉，有一回曾梦见自己变成蝴蝶。他双翼飘举，游历花丛，在花瓣和木叶间大声欢笑。醒来之后庄子深深地陷入了困惑之中：是我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如果是我变成了蝴蝶，为什么我会体会到蝴蝶独有的飞翔之乐？如果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为什么这一切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这个关于蝴蝶的梦，成为中国文学史和哲学史上难得的浪漫有趣的寓言之一。其实从理性的角度讲，这当然是不大现实的，可是从哲学的角度来讲，却又是可行的。蝴蝶象征着人性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本质。庄子的蝴蝶梦中，充满着欢快和光明，人生宛如蝴蝶翩翩起舞烂漫在芳菲丛中，这是多么美好的想象！在庄子生活的战国，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罪恶、苦难遍布人间，而庄子的蝴蝶梦则摆脱了尘世的压抑和欺凌，逍遥畅游于自由的伊甸园。这只蝴蝶，代表的是自由、梦想，代表着所有美好而值得向往的事物，是古往今来普天下芸芸众生热切的梦想。

殿前欢

对菊自叹

[元]张养浩

可怜秋，一帘疏雨暗西楼，黄花[1]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2]。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3]。问花不语[4]，花替人愁。

【注释】

[1]黄花：菊花。

[2]减尽风流：减去美好的风光。

[3]人比黄花瘦：引用李清照《醉花阴》词句。

[4]问花不语：将自己心事问花，花不回答。

【导读赏析】以花喻人

在作家笔下，山川草木都有生命，有感情。张养浩这首散曲，由人怜花，到人自怜，再到花怜人，情感一波三折、层层深入，俨然进入了“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唐·李白《独坐敬亭山》）的物我交融境界。

首句“可怜秋，一帘疏雨暗西楼”点出时令，秋天到了，凄风苦雨，草木凋零，亭阁中也黯然生凉，从而为全词营造出萧瑟凄清的晚秋氛围。这是咏菊花的大背景，也是后文自叹的情感基调。

接着咏花。入秋后，众花凋零唯独菊花仍傲骨凌然，色彩绚烂。所以，在我国古典诗词中，菊花象征着文人高洁的精神品格。然而，“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当过了重阳，从秋入冬时，菊花也凋零了，花残叶败，没有了盛开时的风流姿态。这一层次是词人怜惜菊花。

“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从怜花到自怜，进入第二个层次——从入冬凋零的菊花想到自己闲居在家的处境，悲从中来。张养浩因为不堪政坛黑暗，辞官归乡，但是他的内心却无法放下为民谋福、建功立业的壮志，他就像菊花一样，品质高洁，不为世容，随着秋去冬来，生命流逝却壮志难酬。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菊花凋零了，明年还能“花依旧”，而人的青春却一去不返。想到这点，词人自觉比菊花还要羞愧三分，因此憔悴、消瘦更胜菊花。

“问花不语，花替人愁”进入第三个层次，由自怜到花怜人。词人想到自己的遭遇，向花发问。他问的什么？联系前一句，可以猜测他无外乎问，岁月流逝，人近暮年，但只能幽居在家，壮志怎酬？化用欧阳修“泪眼问花花不语”句，将花的沉默理解为“花替人愁”，人的处境连落花都不如，因此反过来菊花怜惜词人。至此，愁绪达到高潮。

这首词借花喻人，写出词人隐居家乡又心系百姓、不忘壮志的矛盾心情。

【趣闻轶事】做官为民

张养浩为官清正，抑制豪强，赈灾济贫，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是，因为他常常犯颜直谏，一不小心就触怒权臣和皇上，有性命之忧。所以，后来他借口要赡养老父亲，辞官归乡远离是非。后来朝廷多次想重新起用他，他都坚决拒绝了。

直到元天历二年（1329年），朝廷征召他为陕西行台中丞前往赈灾时，张养浩看到圣旨上“关中大旱，饥民相食”一句话，再也无法平静。他立刻将自己家里的财产全部变卖，随即登上马车向陕西进发。一路上，遇到逃荒的灾民就赈济，遇到饿死路边的灾民就安葬。当行经华山时，张养浩到西岳庙求雨，年近花甲的他哭拜在地整整一夜，天明时竟然无法站立起身。他身边的随从扶起他，既心疼又不解：“大人，朝廷以前征召了你那么多次，你都拒绝了。这次赈灾，你为什么就答应了？再说，别人赈灾是为了侵吞朝廷的赈灾款，我们赈灾是赔上了全部家当，你这是为什么啊？”张养浩颤巍巍地站起来，摇了摇头：“你跟了老夫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老夫的为人吗？我闲居多年，如今都是半截身子在土里的人了，应召赈灾，难道会为了做官发财？我是可怜这些老百姓啊。”一路行来，张养浩目睹灾民惨状，感历代兴废，写了数首怀古曲，流露出对人民苦难的深切同情。其中最著名的是散曲小令《山坡羊·潼关怀古》。

或许是张养浩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几天后竟真的下了场救命雨。待张养浩到达官府后，立刻井然有序地开始救灾，一边施粥救人，一边严禁富户囤积粮食，同时还积极组织补种庄稼。连续四个月，张养浩都没有回过家，更没有好好地睡个觉，最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死在任上，年仅59岁。消息传开，关中的老百姓就像失去亲生父母一般悲痛万分。

猫儿坠

咏柳[1]

[明]陈子龙

奈成轻薄，又逐晓云[2]回。尽日空蒙吹絮未？一江摇曳化萍飞[3]。相疑尚是春深，暗惊秋意。

【注释】

[1]这首曲子是南曲散套《南商调集贤宾·咏柳》中的一支。散套是散曲套数的别称，由同一宫调的若干支曲子组成的组曲，长短不拘，一韵到底。分南曲散套、北曲散套、南北合套等。

[2]晓云：早上的云彩。

[3]一江摇曳化萍飞：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导读赏析】长歌当哭

陈子龙是明末著名文人，清兵攻陷南京后，他积极参加抗清活动，事败被捕，投水殉国。他擅长作词，与李雯、宋征舆并称“云间三子”。陈子龙曾在云间诸子之间发起南曲散套的咏物唱和活动，将身世之感和亡国之痛寓于咏物诗词。南曲散套《南商调集贤宾·咏柳》一共五支曲子，这首《猫儿坠·咏柳》是其中一支。

第一句“奈成轻薄，又逐晓云回”，写东方微明，柳絮随着微风飘扬起来，仿佛在追逐早上的轻云一般。柳絮轻而薄，一有微风就只能无可奈何地随风而起，柳絮的遭遇恰似词人面对时代不能主宰个人命运的无奈。第二句“尽日空蒙吹絮未”在第一句的基础上意思更进一层，柳絮一整天都迎风乱飞，无法停止。那柳絮去哪了？化用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作答，柳絮飘落在江水上化成了浮萍。柳絮的飘零暗示着美好事物的离去，自此一种悲凉哀伤的情绪自然流露。而最后一句“相疑尚是春深，暗惊秋意”将最后一点希望泯灭，本以为是暮春飘絮，还有夏天的柳叶成荫可以期待，谁知道却是秋天到了，而这之后是更寒冷的冬天，令人顿生绝望之感。

这首曲子的创作年代如今已不可考，但从词表现的悲痛绝望的情绪推测，很可能作于明亡之际。同时，选择咏柳，也与陈子龙个人的情感经历有关。陈子龙曾与名妓柳如是相知、相恋，但由于妻子的强力反对，他最终未能和柳氏共同生活。因为“柳”是柳如是的姓氏，所以，陈子龙写了大量的咏柳诗词表达对以往美好时光的追忆，以及对柳如是的思念。该词中柳絮无奈离枝，既隐喻柳如是的离开，也暗示着那佳人相伴、大明尚存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在这里，个人际遇与国家命运，形成了重合。而对于这一切的丧失，词人终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他面对的只有更为寒冷的冬季。

【趣闻轶事】柳如是的故事

我国历史上，有一群特殊的女子，她们身在青楼，被世人蔑视，但又多情侠义，性格刚烈，才貌双全。她们被称为“名妓”。明末清初的柳如是便是这样一位奇女子。

1644年，清军铁骑攻克山海关，势如破竹，挥师南下。当时，柳如是已经嫁给了江南的大官僚、文坛领袖钱谦益。听到清军南下的消息，她匆匆走进书房，只见钱谦益正扼腕叹息：“兵临城下，大势已去啊！”柳如是紧紧地握住钱谦益的手：“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已无路可走，妾身愿陪大人以身殉国。”

“殉国？”钱谦益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看着柳如是坚定的眼神，他素知柳氏才貌双绝、多情重义，所以才不顾她青楼女子的身份纳为妾室，但他没想到国难当头时，柳氏还能如此冷静和刚烈。

“是的，殉国！”柳如是强忍眼泪深情地对望钱谦益，“大人，您在大明一言九鼎，万人遵从！万历三十八年中进士迄今，三十有五年了。您文才出众，是为文坛的巨擘；您带领东林党人反对阉党魏奸侫，是士林的领袖。”钱谦益的身子微微一震。柳如是顿了顿说：“大人，您德高望重，不死将无颜见人！”

“如是，我知道，像我这等人，国亡家亡，只有以身殉国这一条路，可是……”沉默良久，钱谦益终于开口了。

柳氏太了解钱谦益的性格，不待他说完，就接上话去：“大人，死并不痛苦，心一横也就过去了。大人就在刀、绳、水中选一样吧。”

“那……”钱谦益又是一震，“便是水吧，从屈原开始，那便是我文人大夫的最后一条路啊。”

然而，来到湖边，钱谦益终难舍此身，柳如是失望至极，她一咬牙：“妾身看错大人了。我自去便是！”她纵身向湖中跳去。钱谦益一把紧紧抱住柳如是：“如是，你就放过老夫吧！放过老夫吧！”柳如是挣扎不脱，只有愣愣地立在船舷，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在月光之下，她的身影越发消瘦、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