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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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孟子承继

孔子是圣人,孟子是亚圣。孟子的亚圣地位当之无愧,不仅…在于他忠实继承了孔子思想,更在于他创造性地发展了孔子思想。北宋二程评价:“孟子有功于圣门不可言。如仲尼只说一个‘仁’字,孟子开口便说‘仁义’。仲尼只说一个‘志’,孟子便说许多‘养气’出来。只此二字,其功甚多。”(《程氏遗书》)孟子的最大贡献是继承和发展了仁的思想。在孔子仁的思想中,除仁的概念之外,还包括孝、悌、恭、敬、忠、信、义、刚、毅勇、宽、惠、敏等。这些概念在《孟子》一书中也可以见到,说明孟子是实实在在地继承了孔子的思想,而孟子对这些概念的使用情况,却与孔子有着明显差异。据杨伯峻统计,《论语》中使用次数较多的概念有7个,即仁(109次)、信(38次)、义(24次)、敬(21次)、孝(19次)、忠(18次)、勇(16次);《孟子中使用次数较多的概念为4个,即仁(157次)、义(98次)、敬(39次)、孝(28次),其中仁、义概念的使用次数远远高于其他几个使用较多的概念。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孟子不是简单地继承了仁的思想,而是创造性地发展了仁的思想。在《论语》一书中仁字一般是单独使用的,而《孟子》中则较多地出现了以“仁字领头的复合概念,这就是仁义、仁政、仁人、仁术、仁心、仁言、仁闻、仁声。“仁义”与“仁政”可以看作是孟子思想的关键词和核心概念,具体诠释了孟子在基本范畴和政治领域发展了孔子的思想。

孟子承继了仁的基本含义,“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孟子·尽心下》)。战国时期,诸侯兼并,战争频发,百家争鸣,杨、墨学说充满天下,孔子学说不彰,仁义被阻塞。孟子挺身而出,坚决捍卫孔子的仁学,进一步把仁的思想发展为仁义并举的学说。在孔子那里,义从属于仁,孟子则把义提升到与仁并列的地位。如果说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那么,孟子思想的核心则是仁义。孟子认为,仁是人的内心修养,义是实践仁的途径,仁的修养只有通过义的途径,才能外化为人的日常言行。“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孟子·告子上》)仁为人心,表明就人的本性而言,仁是人的心中所固有的,意指人性善的形而上依据;义为人路,说明仁的贯彻落实需要有正确的方法,意指人性善的形而下路径,从而促进孔子之仁由抽象的理念变成具体的实践。

孟子还从性善论的角度诠释仁与义的重要意义,“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逾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孟子·尽心下》)。意思是,人人都有不忍心做的事,把这种心推及到他忍心做的事上,就是仁。人人都有不愿做的事,推及到他想做的事上,就是义。人如果能够把不想害人的心扩展开来,那么仁就会用之不竭了;人如果能够把不挖洞、跳墙的心扩展开来,那么义就会用之不竭了;人如果能够把不受人轻蔑的心扩展开来,就能无论到哪里,行为都符合义。更重要的是,孟子与孔子一起把仁和义升华到信仰的高度,指出仁和义比生命还宝贵,为了仁义,可以献出生命。孔子是“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孟子是“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孔孟合璧,气若长虹;仁义并举,昭彰千秋。

孟子对孔子之仁的贡献是提供了哲学基础,这就是性善论。孔子曾经讲过人性的问题,“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论语·阳货》);“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论语·雍也》)。意思是,一个人的生存是由于正直,而不正直的人也能生存,那是他侥幸避免了灾祸。然而,人性是善还是恶,却语焉不详,有些论述流露出性善的倾向,“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论语·里仁》)。孔子没有对人性是善是恶作出明确回答,却反复强调仁是通过主观努力可以达到的,“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孟子接受了仁的思想,发展为性善理念,认为人人都有良知良能,必然会实践仁的要求,进而提出了人性本善的理论。孟子的性善论,既为仁提供了形上依据,又把仁纳入其中,指出人性善就是仁义礼智和恻隐、羞恶、恭敬、是非“四心”,“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告子上》)。这段话主张性善是人本身自有的潜质,而不善是因为没有把握本有的善质所造成的;认为仁义礼智不仅是性善的主要内容,而且是性善的重要根据;强调仁义礼智根植于心,为心所固有,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或条件。孟子指出,没有“四心”,就不是人,“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孟子·公孙丑上》)。而“四心”的核心是仁义,人与非人的本质差别在于仁义,“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孟子·离娄下》)

孟子继承发展了孔子之志。孔子之志的指向是仁,“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孟子之志既指向仁又指向义,是仁义并举,日月同辉。《孟子·尽心上》记载:齐王子垫问,读书人应该做些什么?“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在孟子看来,尚志的内容是要践行仁义,把不忍心做的事推及到忍心做的事,把不愿意做的事推及到愿意做的事,仁义就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孟子·尽心上》)。孟子认为,尚志的基础是要加强自身修养,培育大丈夫精神,为治平天下奠定坚实基础。所谓大丈夫精神,务必要坚守仁、义、礼的准则,“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务必做到进退自如,无怨无悔矢志不移,“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务必在富贵、贫贱、威武面前不改其志,忠贞不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孟子·滕文公下》)。孟子指出,尚志的目的是治平天下,修身也是为了治平天下。道理很简单,一个人如果连人都做不好,怎么可能让他去治理国家,管理天下大事?清焦循认为,孟子治平天下的内容就是施行仁义,“孟子以为圣王之盛,惟有尧舜,尧舜之道,仁义为上”(《孟子正义·孟子篇叙》)

孟子对孔子之志的贡献是把志与气联系起来,形成了完善的志气观。孟子之志气观,旨在培养提升人的道德和精神境界,含有持志养气、动心忍性、反求诸己的丰富内容和实践路径。孟子认为,志与气之间不是平行的关系,而是统帅与被统帅的关系,“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这就是人的思想意志要引导规范感情意气的发挥,感情意气的发挥要有利于思想意志的践行和实现。孟子认为,在志与气的关系中,志是矛盾的主要方向,具有决定意义,气是矛盾的次要方向,居于从属地位,“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认为,志与气虽然有主与次的区别,更多的时候它们却是互相作用,很难区分出主次,也就是不要忽视气对志的反作用,“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孟子·公孙丑上》)。意思是,思想意志专一,就能调动感情意气跟随它,感情意气专一,也会影响思想意志,比如跌倒、奔跑,这是下意识的气有所动,也能反过来扰动心志。

孟子对孔子之志更大的贡献是讲出很多养气的道理。在孟子看来,养气要养平旦之气和夜气。平旦之气指的是清晨的空气,夜气指的是深夜的空气;清晨的空气新鲜、纯洁,深夜的空气宁静、平和。孟子认为,平旦之气和夜气不是自然空气,而是道德之气,仁义之心可以依靠平旦之气和夜气的作用得以生存和发展。平旦之气和夜气之于仁义之心的作用,相当于雨露之于草木的作用。雨露有利于草木的生长;仁义之心也是如此,清晨用平旦之气诱发而生长,深夜因夜气的诱发而生长,所以要养好平旦之气和夜气,否则就会丧失仁义之心,混同于禽兽,“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孟子·告子上》)。同时,养气要善养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是孟子志气观的精华,强大刚健,合乎义与道,必须坚持长期修炼来养成,“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孟子·公孙丑上》)。朱熹解释:“浩然,盛大流行之貌。气,即所谓体之充者。本自浩然,失养故馁,惟孟子为善养之以复其初也。”(《四书章句集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