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血病与柑橘

1769年的一天，在毛伊之鱼和毛伊之船（现新西兰的北岛和南岛）之间拉卡瓦海峡丰饶的水面上，毛利族渔民正在自己的独木舟上劳作。突然，他们看见地平线上由远及近驶过来一个奇怪的东西。这是一艘105英尺长的三桅帆船，曾是一艘商用运煤船。现在这艘船加装了大炮，船上飞舞着英国皇家海军的旗帜。随着它快速驶过海峡，船舷上印刷的船名也露了出来——皇家奋进号。

船上载着船长詹姆斯·库克以及94名乘客和船员。除了其中两个人之外，船上所有人的健康状况都非常好，这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后来，为了纪念库克船长，拉卡瓦海峡被改名为库克海峡。

库克船长出生在约克郡。他出身寒门，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航海家，而且纪律严明，是一名航海天才。1768年，他绕南非航行，到达塔希提岛、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东岸，整个航程所用时间还不到三年。在这个过程中，他绘制出了加拿大的部分海图以及新海域的海图。凭借这一点，这时的他已然蜚声天下。在航行过程中，每当在南太平洋上遇到大型群岛，他都会使船靠岸，因而他所开拓的航线成功推翻了之前未知的南方大陆是一片完整的大陆这一理论。同时，库克船长还反证了在船上生活的人一定会染上“探险家病”——坏血病——这一观点。在非常健康地进行了另外两次历史性的航行之后，库克船长不幸在一场与夏威夷岛民之间突然发生的打斗中丧命。在萨缪尔·约翰逊的眼中，水手待在监狱里要比在船上好得多，这样不仅没有淹死的风险，而且可以享有更多空间、更美味的食物以及“一般来说更好的同伴”。虽然皇家奋进号上的生活并不像约翰逊之流在流行小说当中描写的那样可怕。不过，这里仍然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小王国。在上甲板中部有专门的船中部水手，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被暂时征用的。甲板上面则是航海当中的精英，即所谓桅楼守望员。他们的工作是固定索具。在第一场航行中，两位著名的研究人员——植物学家大卫·索兰德博士以及约瑟夫·班克斯博士——也加入了他们。库克严格地要求船上所有人都要执行卫生和定时进餐制度，而且只要能摘到一种名叫独行菜的滨海卷心菜，他都会让船上的人食用。后来，这种菜也被人称为“库克坏血病菜”。

根据英国海军军医詹姆斯·林德的指示，库克船长安排船员在饮食中加入了柑橘类水果和德国泡菜。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在最终安全返航（1771年航行结束时只有56人登陆，班克斯博士资助的三名艺术家全都丧生），但这种权宜之计成功地保护了大部分船员免于遭受坏血病之苦。

对于17世纪商船上的人员来说，坏血病要比海盗或者恶劣天气更为可怕。其症状先是皮肤出现黑色斑点，牙齿松动，而后便是内出血。这是一种重要的标志，说明水手的胶原正在分解，维持细胞结合的结缔组织也随之分解。一般来说，患者出现这种情况后，几天之内便会痛苦地死去。

船员们住在空间局促的船上，成年累月地以腌牛肉和饼干为食。不过，这种病并不仅见于水手。古希腊医师希波克拉底就曾记录下这种神秘的疾病。1096年，天主教针对伊斯兰教发动了圣战，但最终并未能战胜对手萨拉丁。在这场十字军东征期间，坏血病也是曾困扰基督徒的疾病之一。

而在海上，坏血病也阻碍了严肃探险活动的发展。1479年，葡萄牙探险家达·伽马前往印度的旅程就差点因为其全体船员感染坏血病而提前流产。“我们的很多人都病倒了，”在成功登陆非洲东岸买入新鲜橘子之前，他在自己的日志中写道，“上帝慈悲……得益于这里的好空气，我们所有的病人都恢复了健康。”除了他所说的干净空气，达·伽马也非常清楚柑橘类水果治疗坏血病的功效价值。之后他的船上有人病倒时，“船长就会派人上岸带回橘子来。这正是我们的病人迫切需要的”。达·伽马手下有过半的人因坏血病而死，但是已然知晓救治之道的他似乎并未将橘子的功效告诉其他人。1593年，英国船长理查得·霍金斯呼吁道：“败血病是大海上的瘟疫，水手的噩梦，应当有个学识渊博之人描写一下这种疾病。”一名来自爱丁堡的绅士——詹姆斯·林德——完成了这项工作。1739年，他首次登船，身份则是医生助手。

这种树全年都能结果，花朵、成熟与半成熟的果实会同时挂在树上。

——古希腊自然科学家泰奥弗拉斯托斯（公元前约371—约前287年）

在林德的首次航海之旅中，他到了地中海以及更远的西印度群岛，并成功完成了这次旅程中的任务。1747年，已在皇家索尔兹伯里号上升职为医生的林德试验了多种治疗坏血病的方法。他选中12名患上此病的水手作为样本，分别让他们服用大蒜、蘑菇、山葵、苹果酒、海水、橘子以及柠檬。其中服用了柑橘的病人几乎一夜之间就获得了痊愈，这给林德1753年写作《坏血病概论》提供了素材。他所提出的有关柑橘疗法的建议过了一段时间才为英国海军高层所知。个中原因大概也跟他将疾病源头归因于通风情况恶劣、盐份摄入过多以及寒冷气候导致的“排汗受阻”有关。

库克船长在夏威夷岛民手中不幸殒命几年之后，琅琅上口的歌谣《橘子和柠檬》在孩童之间流传开来，并一直传唱到了今天。歌中唱到：

橘子和柠檬，

钟声响起在圣克莱蒙。

欠我五个铜板的你呀，

钟声响起在圣马丁呀。

啥时候能还我钱呐？

钟声响起在老贝利呐。

等我有钱的那一天吧，

钟声响起在肖迪奇。

孩子们之间还会玩一个唱着这首歌做的游戏。唱到最后一句时，会假装砍下最后一个人的头，这跟伦敦曾公开施行的绞刑有关。橘子实际上来源于东方，而柠檬则被认为原产于印度西北部地区。柑橘类水果是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最重要的水果种类之一，其品种包括酸橙、甜橙、柠檬、蜜橘、葡萄柚及青柠。在英语中，单词“limeys”原来的意思是柠檬汽水，但现在已略带贬义，指的是英国海军士兵。因为他们自库克船长时代开始，只要出海就会带上这种东西。酸柠檬汁会伤害这些人的牙齿，但柠檬的保存期限比橘子要更久，而且也能防止坏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