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新篇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宋）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放学后，全校老师正在饭堂聚餐庆祝三八节日，突然气势汹汹地闯进一个家长大呼小叫，王伟在哪里？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冤枉我儿子偷别人的文具盒，我要投诉你！王伟是广西人，她和禹蝶教两个班的语文和数学，禹老师是一班的班主任，王老师是二班的班主任。开学第一天，禹蝶班的数学老师突然离职，王伟被火速召唤过来应聘，没有赶上学校假期的专业培训。
所有老师手上的筷子都停在胸前不敢动，张着嘴巴往门口望去。主任和校长赶紧迎出去接待家长。王锦林吓得站起来就要往出走，禹蝶和几个老师把她按住，你先别出去，小心家长会出手打人，等家长平静下来再出去解释。
那家长根本不领主任和校长的情，不依不挠地吼叫，dnlm(丟你老母)黄偉，你個扑街，你同我爛出來！如果你今日唔同我講清講楚，你哋都唔lun使趾意好過……（王伟，你给我滚出来，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让你们都不好过。岭南人对“王”和“黄”的发音辨别不清，叫“王老师”通常叫成“黄老师”）那家长一会儿一句白话，一会儿一句岭南普通话地叫嚣个不停，好像白话更能释放他胸中的怒火。
这时，又来了个女家长，还有两个老人，自称是刘锦浩的妈妈和爷爷奶奶，正在咆哮不止的是爸爸。主任扯着家长的胳膊不停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家长，您先平静一下，把事情跟我们校长说清楚，如果是王老师的错，她一定给您道歉。
刘锦浩的妈妈对爸爸说，你别叫啊，有话好好对校长讲。这个老师不称职，怎么能随便冤枉我家浩浩，他从小就胆小怕事，这会给浩浩造成心理阴影的。
刘锦浩的爸爸终于不吼不骂，校长，你是讲公德的，我家浩浩本来就有一个电动文具盒，怎么能说他是偷的，你要还我孩子一个清白。你们当老师的不能随便给孩子扣上小偷的帽子，会影响他做人的自信心。
王伟跟随家长和校长去了校长办公室，回到宿舍时已经十点。她和禹蝶的宿舍是隔壁，禹蝶还在等着她，才听她说前一天晚修时，学生丁亮亮向王老师报告自己新买的电动文具盒放在桌柜里不见了，她经过一番调查认定是刘锦浩同学拿的，原因是刘锦浩同学书包里的文具盒与丢失的文具盒一模一样，有同学证明刘锦浩跑到丁亮亮的桌柜里拿出他的文具盒看了又看。刘锦浩一向胆子小，被同学们这样一说，吓得不敢说话。王老师问他是不是这样，他没说拿了，也不说没有拿。刘锦浩晚上回家就告家长，老师说他孩子是小偷了。
可我根本就没有说刘锦浩是小偷啊！怎么给我乱扣帽子！
应该是小孩之间相互传成的小偷，刘锦浩回去后跟家长说成老师说他是小偷，二年级的孩子转述事情就是按他自己想的去说。但家长就不这样认为，他只听孩子怎么说，没有仔细去想孩子的年龄特点，还以为是老师给他扣了什么帽子。禹蝶想为王纪伟消消气，大多数人都是以自己习惯性的思维看问题，只看表面现象。有些家长看待老师，也是不去了解事情的实质的。
王伟说事情搞清楚了，刘锦浩自己有一个跟丁亮亮一样的文具盒，他把自己的文具盒放到教室旁边的书包柜里忘记了，看到丁亮亮桌子上跟他一样的文具盒就以为是他的，把丁亮亮的拿了过来。我刚刚回教室的书包柜里全部检查一遍，找到了刘锦浩的文具盒。
当时要是检查书包柜就不会受这个冤枉气。王老师，你后悔来这里吗？家里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我先请了病假，教管会主任是个远方亲戚，找他想了个点子，把工职保留住，先干一个学期再说。她又说，我们老家公资低得可怜，不甘心一辈子都窝在那儿。我先生比我先出来的，他在佛山的一个公司。不过，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服气我就闯不出来。
那你的处境比我好！我在皇城根下，教育局的每双眼睛盯得死死的，我已经做好了被除名的准备。不说这些了，你错过了开学时的培训，以后在班上碰到案子得谨慎出手。
我原以为没培训也能轻松应对这一套烂熟于心的工作，看来吃亏了。其实校长在面试谈话中给我讲的“以人为本，人人发展”的理念，我是听明白了，心想还不是跟老家的学校领导一样的，讲的是一套，实际还是按老一套操作。
这种贵族学校的家长关注的是孩子的身心健康，注重自信心的培养，不像我们老家的孩子和家长那样好打发。想当初，我在老家学校教六年级时，把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撵走了，家长不说二话就接受了。那时我刚进城里教书，与我搭档的中年数学老师跟我说小升初考试与老师考绩挂钩，这孩子数学太拉班级后腿，不如把他劝退得了，其他班级都有先例。我这个新上任的班主任就稀里糊涂地照做了，至今像犯了天大的错误无法饶恕自己。
其实你说的这种事情在我们那里司空见惯，没有谁会感到愧疚不安。
当教育的大权掌管在个人手上时，育人者该如何履行这份权利？从前身边没有谁能给禹蝶一个准确答案，所有的人都在做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情理所当然地也做，她在现实与内心的矛盾中挣扎却找不到出路。当她从麻将桌上把自己拉出来后，把时间交给更多的教育书籍。她与爱情小说告别了好多日子，书中的情话容易引起她的伤痛，更要命的是会让她中毒，是一种精神的毒害，相思的苦恼折磨着她夜不能寐，失眠无休止地延续。
当读到陶行知先生那句“千教万教教人学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教育箴言时，她眼前一亮，就像唐僧取到真经一样兴奋不已。用良心教书，用真心育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有教育先贤引路绝不会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却在从前的学校找不到可以交谈心扉的对像。所有的人在下班时间都拒绝谈工作，即使在办公室里谈这些超乎寻常的想法也会被人视作笑柄。
她的答案在这儿得到了印证，她可以自由自在地与每一个人谈真正的教育，却遇到了不懂教育的家长。
王伟回宿舍后，禹蝶未能入眠，她在组织一篇文章《民办学校呼吁家长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