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的天堂小镇》（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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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内镇上起了一些变化，莫名奇妙、毫无征兆的变化。

先是汤先生莫名其妙的死去。

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尸体上已经爬满了那种叫做“食人虫”的动物。虽然并非亲眼所见，听到羽飞描述的时候，我还是连连做了几声呕。

就算是从书上，我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生灵。

这一年自从我重回小镇，对各种动物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起初以为那就是在“海文号”运来的书上提到的——除了人类以外的动物，包括多萝西的存在。

后来才知道，这不过都是一些基因突变活着胎儿突变的产物，是认为的。

位高权重的汤先生就这么轻如鸿毛地死去了。

然后就是东方先生和迪子爸。这原本就不该复活的灵魂如今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羽飞说他们那种不叫做“死亡”，只不过就是“灵魂被抽走了”，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一些过去镇子上早就死亡又复活了的人都被发现“停滞”在镇子的各个角落，他们有的正在饕餮里抽着香烟，有的正兴奋地在汤先生的赌场中豪赌，有的正“像模像样”地“谈一场毫无感情的恋爱”——无论在干什么，都停滞在了那一刻。

我亲眼见到一个女孩子倒在一个“停滞”了的男人怀里撒娇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上一秒还在甜言蜜语的男人忽然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她起身看了看这个刚刚还耳鬓厮磨的男人，转身离开——离开得那样漠然。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应该叫做“死亡”。

镇上现存的人反正没有人记得他们曾经以“人类”的身份在小镇上活着然后死去，又重新以“复活人”的身份来过，再走开。

丹尼曾经出现在我的窗外。

自从羽飞判断出他体内东方夫人附着的灵魂，我就知道这个小小的躯体也并非“真正的人类”了。

可是他的模样是改变不了的，还是一副冷酷到让人看了不禁心惊肉跳的样子。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丹尼，忽然觉得眉眼之间好像基路老伯。

我不确定是不是由于昨天一直在琢磨基路老伯的一切导致。

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我看到他把脸紧紧贴在窗玻璃上，鼻子都压扁了。无法判断他的——不，东方夫人的这一动作，只觉得那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求助。

“你……你是不是想要进来……”我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小小的手掌紧紧贴在玻璃上，五指张开，极度用力的样子似乎要把玻璃拍碎了。

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冲上前把窗户打开的时候——

他就那么轻而易举被一阵飓风刮跑了。

最近的飓风已经连续造访好几次了，很诡异的飓风，羽飞说按照书上所说的，这搞不好是一场灾难的前兆。

我冲到玻璃窗前，“丹尼！东方夫人！……”

那身躯越来越小，转瞬消失在飓风的缝隙里。

自从第一次飓风震碎了玻璃之后，羽飞就已经加固了窗户的四周，然而仍然于事无补，所有的窗户玻璃又一次被狂风拍打成碎片。

我看着自己被玻璃扎破的双手，看着蓝色的液体流出。

一周之后镇上发生了地震。

地震大约是那个凌晨的四点十四分发生的。

前一天的一整晚我都傻乎乎地站在窗前，试图毫无意义地期盼着麻瓜会忽然出现。

羽飞一直在地下室整理东西，就连丹尼在窗户前被刮走的那一刻他都不在。

他说他的时间不会很多了，如果不抓紧，我这个粗枝大叶的女人是一定不会想到要整理这些东西的。

他告诉我不要再等麻瓜了并且不要再用任何感情色彩去估量一个出逃的人。

我不愿意相信，我觉得麻瓜始终都是一个孩子。

布鲁克林专属异域凶器也随着麻瓜的失踪而丢了。

不管是不是麻瓜带走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我们处心积虑地想要锻造出一个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有朝一日能够在逃出生天的路上大显身手的麻瓜，终于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我不断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是不是把麻瓜当成了多萝西的替代品，是不是真的爱麻瓜。

其实我和羽飞各自心知肚明，我们一直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麻瓜是地狱的产物，压根就是应该属于那个地狱。

“应该不会死掉，因为那辆车不见了。”我相信羽飞的判断，并且在毫无意义的等待中开始逐渐对人性失去信心。

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

切小姐是对的，我缺乏信任，在复杂的人性面前，也缺乏基本的判断。

这一天的清晨就在差五分钟四点的时候，切小姐急匆匆地破门而入。

自从发生了变故，我们不再锁门，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

任何一扇门都挡不住邪恶的灵魂。

她冲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餐桌前抚摸我爸那条格子围巾，那管口红被我包裹在了格子围巾里，始终没有丢弃。

她拽起我的手往外跑，我怎么也想不到身姿袅娜的她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什么事这么急……羽……羽飞！”我在慌乱之中裹好了那条围巾和口红并塞进衣服的前襟。

我想要挣脱她的手，去喊地下室的羽飞。

地面忽然开始剧烈地抖动，屋内的所有玻璃器皿连同玻璃窗迸发出碎裂的声响。

“怎么突然这么惊慌！不就是飓风吗躲着不出去才是对的！”

“蠢货！地震你也要躲着不出去吗！简！你已经愚蠢了很多次，现在还要拿命来证明愚蠢吗？”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切小姐这样不管不顾过，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的嘴里如此这般，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目如此这般。

“羽飞还没有出来！”

“你还管他干什么！他压根就不是人！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不明白，简！”

这一句不小心的“天机”，就这么随随便便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了。

我愣了。

“可是我信任他！”

心底深处最最真实的想法，也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脱口而出了。

她看着我，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就把我推出屋子，兀自又冲了进去。

一分三十四秒种，羽飞就被她拉了出来。

她和他满脑袋的尘土，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可以想象为了冲进地下室拉出羽飞，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勇气和力气。

我们三个站在院中央，眼看着地面像人的血管一样毫无章法地撕裂蜿蜒开来，房子摇摇欲坠，外面哭天呛地的喊叫声不绝于耳。

“切茜娅！这是怎么了！”

“不要上车！”她指了指院子外面停的一辆车——居然是大姜的饕餮门前一直摆着作为招牌的手动挡珍藏版轿车。

“简，听切小姐的！再不走来不及了！”羽飞拽起我，跟着切小姐就冲出了远门。

赖以生存的栖息之地就在我们身后，轰然倒塌。

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大姜。

原来在最最困难的时候，切小姐还是会得到大姜不顾一切的出手相助。

不，也许她早就知道——唯有大姜，能够舍弃性命保护她。

我匆匆回望了一眼这座曾和我妈相依为命的房子，这承载着太多记忆的地方，顷刻之间已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