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的天堂小镇》(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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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路的铁喉咙,有之前琼的分析,再加上外部摸起来的判断,结构上的确比我的复杂得多,相比较而言,我的,确实像仿制品。
他的外部是密密麻麻的金属点,我猜是那个机关在喉咙处膨胀了之后,金属点用于与周遭像吸盘一样稳固住。
当初我被迫吞下这个小小的铁球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然而极其短的时间后它就卡在了我的喉咙里,膨胀地卡在了那里。
当然试过无数种办法,琼甚至用吃饭的各种工具帮助我,我们试图把那个机关抠出来,我满口鲜血直流而那个铁球没有一丝丝撼动,它实在是太结实了。
琼站在我和基路的中间,看看我,又看看他。
基路耳朵上的小装置亮起了红灯。
这是这里每一个人必须要戴的装置,包括我和琼。那个装置可能随时发出指令,让你去哪一间石屋。
基路来不及多看我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琼逃出兜里的纸和笔,“简,你还是不愿意写下什么跟我说吗?来了这么久,你除了替那个魔鬼在电脑上记录这里的一切,就是呆呆地发愣,你现在,还是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琼的结巴与不结巴切换如此之快。
那么刚刚,他一定是装的了。
我犹豫着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和笔。
我的斗志在见到基路之前和恍恍惚惚见到路老师之前,确实基本消磨殆尽。
“找到路老师。”
我写下了这几个字。
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
当再一次有机会进入到安的那间房的时候,我发现路老师赫然站在那座庞大的玻璃仪器前。
这里几乎所有的庞大机器外面,都用了一个玻璃罩,可能是便于站在外面的人观看或者指挥吧——端木的确是经常在玻璃罩外叫嚣的。
她的脾气越来越差,就像一个病入膏肓又无药可治的病人。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到底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怎样一番改造,以至于神经系统就像出了问题一般。
就算从前都是装的,一个人从温温婉婉忽然变得暴躁不堪,总也得有些神经系统的变化可以解释。
很可惜,除了商医生,我没处可问。
想起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和商医生在同一幢房子里无数次擦肩,却从未有过任何关于母女间的亲昵举动,如今分开数日,按照端木的说法,金字塔外以十倍的速度已过数年……妈,你可安好。
路老师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安。
我看不到他的脸,猜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内心。
房间里没有端木,没有那五个孩子。
琼又被叫走了,我猜是继续提取他体内的什么基因——总归是有用处,端木才会把他也弄来。
只有我和路老师。
我盼望着他能转过身来。
“简,不期而遇。”他转身,双眼目光温暖。
这一瞬间很想嚎啕大哭。
我抬头看着他,由于紧张,痛苦地咽下一口唾液。
他用手托起我的下巴,俯身观察我的喉咙。
这令我窘迫不已。
如此近距离第一次看路老师,他用他的手托着我的下巴,而我却由于讲不出一个字不得不这么傻傻地站着。
我微微翘起脚尖。
路老师很高,他俯身看我喉咙的时候,我闻到他头发里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我相信此刻我的嘴巴是拼出了“路老师”几个字的,熟悉而好听的男低音令我很想满含热泪,却涌不出哪怕一滴。
自从这个铁疙瘩进入我的喉咙,我不曾试过一次用嘴说“哑语”,见到路老师的这一刻,我是如此渴望着能够说话。
“我会帮你,琼已经跟我说了你的事。”
很奇怪,他不提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提他的安。
路老师一向波澜不惊——除非,他早已经知晓这里的一切。
“我有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可以带你出去,简。”
我急切地用嘴巴拼出“琼,琼”的发音。
“我会,会把他也带走。现在你可以听听我的条件吗?”
他直起身,并放下托着我下巴的手。
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简直无法推算的多年以前,他是从一个石门走出“角斗场”的。
路老师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这味道使得我再次在内心里确定了那一次把我从端木床上抱走的,一定是他。
“不要接触基路,简,不要接触他。这会给你带来麻烦,也可能导致你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我用唇语问他——“为什么?”
“这里的所有事,你就当没发生,所有见过的人,见过的事,统统忘掉。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获得重生,简。”
我指了指脑袋。
路老师真是聪明,“你是说那种蓝色药水?我想你早就知道了那种导致渐渐失忆的东西了,简,我没法帮你弄到那种药水,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那种药水……简,你身体的构造很特殊,”他再次附身,用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少许的用力使得我的肩膀一阵发麻并有一点眩晕。
这眩晕,我相信只是因为——面前是他。
“你只能靠自己,简,忘掉这些,只能靠你自己。”
路老师的双眼泛着微蓝色的光芒,如果说琼有一张俊朗的年轻面庞的话,路老师的脸就是那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了。他好像看起来有点沧桑——不,是很沧桑。
“简,不要憎恨你的敌人,那会影响你的判断力。”他好像知道我此刻的内心。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而穿透,我的心脏一瞬间好疼。
“基——路”我不断用唇语让他明白,我真的很迷惑。
他微笑着,看起来像是故作轻松,“忘掉他,简,他在小镇是个不该有的存在。”
他用一只手臂拢过我的肩,把我拢到安的面前。
我们隔着玻璃罩,看着安静躺在那里呼吸着的安。
我的内心狂跳不已,从来没有想到有这样一天,路老师会如此近距离地拢过我的肩膀,我们一起站在机器人——安的面前。
这场景,实在太令人眩晕了。
“你想知道安的事情,是吗?”
我看着他,怯怯地点点头。
“我们本可以白头终老。”
我听得出他的哽咽,感受着他无言的痛楚——路老师和“机器人”安,要怎么白头终老?
“简,我一直知道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从上学时候就知道,确切地说,从你一出生,就知道。你的确如传言中说的,是那个时代唯一在小镇出生的人。”
我假装不动声色,却在心里翻江倒海。
“有些事情,等你离开这里慢慢就知道了。你妈妈还在,她会告诉你。”
不得不说,听到“你妈妈还在”这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激动不已的。
究竟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黑白颠倒的日子,我的头脑里早已混沌不清。这些日子里我对于商医生的牵挂,与日俱增——我开始相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开始相信血脉相连。
“而安……”我感受到他按在我肩头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安……”他像是重又鼓足了勇气,“可能真的离开我了!”
即便是能说话,我也无法安慰一个怀念爱妻的逝去的男人。
那个仍有着呼吸的机器人,明明就是机器人的啊——路老师对一个机器人的爱,缘何如此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