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堂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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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的天堂小镇》分——13

13

灯亮着,我妈已经回来了。

桌子上放着流水线上今日的第三餐——那种包装我太熟悉了,我猜她一定是没有去大姜的餐厅,所以领了晚餐回来。

我凑过去打开那餐盒,看到了几只素淡的虾,几片颜色极其鲜艳的水果,以及几片面包——素淡,是因为实在和今晚在“饕餮”看到的美食无法相提并论。

流水线的餐品还算基本能满足人类每日所需,我妈认为那就够了。我们的水果历来都是一种“合成水果”,满足维生素的摄取,口味又极其特殊。

我对照过书上很多水果的样子,觉得我们的水果简直堪称“四不像”。

我很好奇,如果今晚我妈看到切小姐的惊人之举,会有什么反应。

刚要偷偷抱着怀里的小家伙溜进屋子的时候,我妈从浴室走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淌着水滴,她裹紧浴袍,满脸的疲惫。

其实我妈真的很美,只不过与切小姐的热烈相比,她属于那种很冷很冷的美人,加之性格的缘故,接触起来,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想藏起怀里的小狗,太晚了——我妈已经看到了。

她用一种挑眉毛的表情询问我。

“哦……捡的,捡的。”我知道躲不过去了。

还在等着她的下文,她却坐下,打开她的晚饭,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妈,可不可以留下它……”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称呼她“商医生”的,今晚除外——今晚我怀里有一只小可怜。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里脏兮兮的小狗。“给她洗一下。”

“什么……哦,哦,当然!”

彻底给它洗干净、终于爬上床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几乎要累趴下。

看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睡不着,无论怎么翻来覆去。

我爸那个漆黑得不再闪出一丝光亮的窗口,一直在眼前晃。

“就叫你多萝西吧!刚刚看完的一部电影里的小狗,好吗多萝西,我们睡吧多萝西……”

多萝西轻轻应了一声,我们相拥着睡去。

早上起得有点晚,刚一睁眼,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多萝西比我动作快,一骨碌跑下了床。

我妈正在整理着一个大包裹,很奇怪,那好像都是我爸的东西。

“快,给你爸送去。”

“没到周末啊!”我狐疑着。

“必须尽快!”我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严肃。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一般是不能够、也不可以反驳的。

“对!还有那个剃须刀!”我妈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

正穿衣服的我忽然一惊。

赶到城堡的时候,发现看门人竟然换了人。

“小姑娘来看谁?有没有预约?”这个看门人倒是比前一个面善而话多。

我递过去商医生的“特批”。

不是探望的日子,就非要拿商医生的特许才能办到了——商医生从来就不是一般人。

他向上托了托自己的老花镜,“嗯嗯,确实是商医生。你的包好沉啊……”

才没有功夫搭理他,大铁门打开的瞬间,我已经像风一样冲了进去。

我爸的病房门大开着。

他的身上足足插了有十几根管子。

我扔下大包,冲过去,轻轻俯下身,在他的耳边叫了一声“爸”。

“你来了”。

我爸虚弱极了。

他今天的样子,是我十四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我的温暖的、满脑袋知识的、无所不通的爸,看上去就像一个老者一样,病得虚弱无力、憔悴不堪。

我忍住忽然想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从眼睛里憋回喉咙,然后咽下去,感觉咸咸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爸,没有谁能让一个叫“简”的女孩哭泣。

“你爸爸昨晚忽然晕倒的,也不知道他开窗干什么,天气又不热。”白衣天使进来了。

我恍然大悟。

“他的情况不太好。”白衣天使小声在我耳畔说。

“我知道了,谢谢。这是什么药?治什么?”我盯着她手里的蓝色小瓶子。

“这是院长说的。”白衣天使给我爸的输液管里注射进了小蓝瓶里的药水,用一种莫名而意味深长的眼神,望了望我和我爸,快步走出。

蓝色小瓶子似曾相识——对,是那天在医院看到的,商医生检查过、用保温箱拿过来的。

我盯着那蓝色的液体混入了输液管,颜色慢慢淡开来,又一点一点又进入我爸的静脉。

这会是救我爸的神药吗。

二十几分钟后,我爸的精神好像稍微好一些了,他努力想要欠起身来和我说话,我给他垫上一个枕头。

“那个……剃须刀……”

我慌忙从带来的大包中拿出。

爸抬起插着输液针头的手,指了指剃须刀的后面,我看见他手上的血液在回流——竟然是蓝色的血液!

“爸,你这……”

“不要管,打开。”

推开了电动剃须刀的后盖,我一下子呆住了。

这哪里是剃须刀,这简直是一个“记忆库装置”!

我爸指了指枕头下面,我掀开枕头,看到一个小小的芯片静静地躲在那里,薄极了——按照他的眼神指示,我把芯片放进剃须刀后面刚好能卡住它的位置,然后合上盖子。

“装好,不要给任何人,记住……任何人。”

我揣进了外衣最靠近心脏的内兜。“爸,你这个剃须刀,是一只小狗叼出来的,你知道吗?”

“那是看门人的狗。”

“剃须刀你原来是给了他?”

“对,给了他。”

“门口换了人,他呢?”

“拉走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病得不能治,就得拉走了。”

“啊?!才几天功夫,病得不能治?”

我爸又抬起手臂,用食指在嘴唇间比划了一下。我们不约而同看了看门外。

我压低声音,“这么说,时间上,应该是和那几个四年级的小子一起送走了吧?爸,是全家,一起!周一的小火车!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简。”爸合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还是不想让我继续。

我其实很想问一问:多萝西到底是哪来的?

我在城堡整整守了我爸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里,我按照我爸的授意,从大包里一件把他的东西一件拿给他看——有一些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特别奇怪的东西,比如,女人的口红。

我想要问,但还是忍住了。

这五天五夜里,我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眼看着我爸一点一点丧失着记忆,最终,他竟然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爸就那样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满眼的空洞,那一刻,我才体会到我要失去他了。

直到我整个人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爸终于不行了。

他闭眼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简,用手指甲挠铁,铁。”

白衣天使们把我爸推走了,他们根本就不让我靠近还没有咽气的我爸,那时那刻,整个城堡响彻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把这里所有的白衣天使和病人都吓得不轻,可我知道——他,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人,再也听不见了。

我狠狠摔碎了白衣天使没有来得及给他输进去的蓝色小瓶子。

望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和点点斑驳的蓝色,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