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周国家的基础：建构政治空间

公元前1045年1月，周人与其西部同盟兴师渭河谷地，历经一番长途跋涉后，于牧野一举将商军击溃，旋即占领商朝都城（今安阳），曾经鼎盛的商王朝就此寿终正寝。这场冲突，就其实质而言，固然是政治和军事性的，但其完全可被视为东部平原与西部多山地区之间的一种对抗，前者是商王朝及其众多臣服集团的地盘，后者则是实力迅猛崛起的周人领地。然而这一历史事件同时也使周面临着一个比在战场上击败商人更为严峻的挑战——即如何确立对遥远辽阔的东部平原和其边缘地区的统治。克商后的数十年间，周人在扩大胜利成果方面可谓不遗余力；至康王（前1042/35-前1006）末年，西周国家的基础已经空前稳固。从此，一个整合中国北方两个主要地理带，其范围比商王朝远为辽阔的新地缘政治统一体屹立在东亚的地平线上。

西周的权力中枢全在于一条横贯东西的交通运输线上（地图1）。这条运输线从豫西艰险的重峦叠嶂中穿行而过，将丰镐二京和东都洛邑（或成周）各自所在的渭河平原与洛河谷地连接起来。距离这条中轴线不远的地方还分布着其他地理单元，如甘肃东部的泾渭上游以及晋南的汾河谷地；它们也有着重要的政治和军事意义。上述地区分布在西周国家的中部及其以西的地区，受到周朝王权兴衰的直接影响，从而也成为西周晚期的重要历史舞台。在本章中，我将对三个问题进行研究：这条地缘政治中轴线的形成、周政权是如何在这个条件多样的地区中得以建立的，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地理单元间的整合问题。在我看来，这种政治力量的构建既是一个历史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由地理条件所引导的事业。我在下面的分析中不仅将揭示西周国家的真正基础，同时也为理解以后各章所述西周的危机与最终的灭亡提供一个必要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