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检察官过节：凭什么一定要快乐

中秋节快到的时候，那几天听的、看的最多的话或许就是“中秋快乐”。但是，为什么中秋一定要快乐？这是一个很找抽的问题，但你必须承认的是，它并不好回答——因为从来没有人对它产生过质疑，所以当冷不防被质问的时候，你一时组织不上语言来，或者虽然能说出你认为的原因，但却很难自洽。至少，我冒着被绝交的风险问了3个人，他们基本上穷尽了回答这类问题的一般思路，在恼羞成怒后，他们都建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第一类回答是从中秋节的象征意义上论证的：

朋1：中秋快乐！

我：为什么中秋一定要快乐？

朋1：因为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当然要快乐啊。

我：那没有家的人，或者有家但团聚不了的人，是不是就不能祝他们中秋快乐了？否则人家会觉得你在取笑他们？

朋1：去死！

第二类回答是从一切节日的功利特征上论证的：

朋2：中秋快乐！

我：为什么中秋一定要快乐？

朋2：因为过节国家给放假，在这一天可以把烦恼暂时放下，于是就快乐了。

我：如果人生有痛苦，难道不应当分担到每一天吗？把今天的烦恼放到明天，不是让明天更痛苦吗？你还想活到明天吗？

朋2：我以后不给你发信息了！

第三类回答是抬杠式反问：

朋3：中秋快乐！

我：为什么中秋一定要快乐？

朋3：不快乐还哭不成？

我：想哭不能哭吗？我想哭你非让我乐，和我想乐你非让我哭有区别吗？

朋3：哭吧，哭死你！

你们都进入了对方的话题！

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真是没劲。这个话题真的那么找抽吗？我不这么认为，上面三位的回答都至少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他们进入了我的话题，也就是说被我牵着走了；第二，他们自己的逻辑不自洽。这两个问题是辩论的大忌。我知道用这样一个祝福语去讨论辩论的话题是不妥当的，但恰恰是这样极端的例子可以清晰地说明问题。

各位想一想，你为什么会祝一个人中秋快乐？难道就因为他们阖家团聚或者放假可以happy了吗？不！抛开那些虚情假意但确属必要的社交问候不谈，单说那些你真诚祝福的人，你之所以祝他们中秋快乐，是因为你希望他们每一天都快乐，只不过借此中秋节之际，表达一下自己的内心愿望而已，这才是人们在说这句话时内心的真正逻辑——没有为什么，就是希望你快乐。所以我认为，当被质问时，最好的方式应当重复自己的逻辑而不是顺着对方的质疑去解释。比如这样：

问：为什么中秋一定要快乐？

答：因为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快乐，今天恰逢中秋，所以祝你中秋快乐。

很多时候，我们做一些事情，说一些话时，并不特意思考原因或本意。当我们深究含义的时候，往往一时语塞，说不出来。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因为生活本来就不是分析句子的考试，我们不需要把那些深埋在语言之下的意图挖掘出来反复衡量，除非是乐于此事之人。但是司法过程不是这样，司法官会在言辞证据中看来看去，分析每一句话的含义，并且在心里问自己：“当犯罪嫌疑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表达了什么意思，体现了主观上的什么意图？”这种叩问很可能让判断者陷入崩溃，就像我问“为什么中秋就一定要快乐”是一样的。在借助语言传达意图的过程中，真实的含义可能被很好地理解了，但也可能被扭曲或异化，此时我们不能根据原本的文字进行片面的分析，而应当让表意者对自己的语言进行解释。解释的过程可能并不一帆风顺，我们需要有耐心，还要有沟通的技巧。总之，别被文字本身所困扰，真实的含义往往深埋在文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