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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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2:公用电话亭冷冽的传来一声“喂”

我们回去吧,祁梦。王莲小声的说着,望着蓝祁梦。

蓝祁梦没有说话,也没有理王莲,转过身体,把手揣进衣兜,自顾自的走了。王莲紧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跟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我,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王莲弱弱的说着,把头埋得老低,两只手不安分的相互搓着,舔着干裂的嘴唇。祁梦早就听见了她咕咕叫的肚子,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竟生出一丝同情来,她偷偷的叹了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吃饭的地方去。

兜里的二十块钱,吃了八块钱的面条,还剩十二块,这么算下来,她们要从火车站步行到城市中心,才有车费坐车回七镇。

王莲,你走快一点,回七镇的车,过了十点钟就没有了。说着停在路灯下的蓝祁梦看着一路慢吞吞的王莲,她没有用手机,也没有手表,所以蓝祁梦估计着时间,现在或许已经九点半了吧,她们若是不再走快一点,估计就真的赶不上回七镇的末班车。

我已经很快了,祁梦,咱们歇一会儿吧。王莲双手扶在膝盖上,走得太快,所以脸上微红,细小的汗珠冒出头发丝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如果再歇一会儿,就赶不上回七镇的末班车,我手里才有十二块钱,今晚怎么办?蓝祁梦认真的分析着,瞥了一眼王莲,伸手进兜里摸索了一番,将那十二块钱紧紧地握在手中。

现在走过去也未必有。王莲说。

先走过去看看,没有再说嘛。蓝祁梦的声音调得老大,与过往的车辆较劲着:多走几步路又不会怎么样。蓝祁梦有些生气的转过身子,大步的朝前走。王莲用手捂着肚子,跟在她的身后。

等她们走到车站的时候,那一小块区域,已经全部熄了灯,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连小小的警卫室也关门闭户,只有从其它大楼反射过来的光源映在那块脏脏的玻璃上。车站出口的升降栏杆无情的横躺在出口,一动不动,蓝祁梦扒在栏杆上,踮起脚尖朝里面望,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只有排成排的车,然而没有一辆是亮起灯光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风吹刮垃圾跑动的声音。

蓝祁梦绝望的站在车站门口的大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停的按着喇叭。看着对面炸鸡店门口的小孩手里捧着的炸鸡,吞了吞口水,转头看着蹲在路边的王莲,她用手压着肚子,脸色有些泛白。

你没事儿吧。蓝祁梦问。

没事儿,肚子有点疼,不碍事的。她抬头,微笑。

蓝祁梦感觉今天的一整天都像做梦一样,整个过程都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只是十点点以后的夜晚,气温下降,空气中透着的那丝凉意,才会将意识拉扯清楚,她裹了裹单薄的衣服,将手抱在胸前。

小妹妹,去哪里?我载你们一程。一张破烂的小汽车停在她们的面前,车身已被溅起的稀泥砸的斑斑点点,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只留下一根孤独的摇摆着身体,慢悠悠的左右摆动,反应与主人的千差万别,副驾驶上的黄毛将上半身身体伸到外面,手里的烟被他吸得发出金光闪闪,然后随地吐了一口口痰,将烟头无情的扔在外面。蓝祁梦看着地上那闪着光的烟头,没有看他们一眼,转身拉起蹲着的王莲,朝灯光明亮的地方而去。后面的人打着口哨,停在路旁的车辆慢慢的往后倒,车里的人不停的说话,蓝祁梦拉着王莲的手开始跑,直到灯火繁华之处,她才松了一口气的放下王莲的手,回头看那辆还在树荫下停着的车辆,心中不由得一凉,竟有些害怕。

现在怎么办,又没钱,回去又没车,还不能流落街头。王莲将身体靠在围栏上,看着蓝祁梦。

我怎么知道。蓝祁梦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你电话呢,给木桓打个电话。

王莲低下头,小声的说:早就没电了。要不,我们用公共电话打。

你知道木桓的电话号码吗。蓝祁梦问王莲,王莲摇摇头,说着: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蓝祁梦懊恼的蹲下身子,将手指插进头发里。

要不……王莲欲言又止,沉沉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竟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微妙的表情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要不什么,你说。

打给林言,他就在城里,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蓝祁梦呆呆的站着,她何其不知道他就在这种城市当中,与自己近在咫尺,可是她不敢,她怕那沙沙作响的风声将某种东西吹裂,她不想主动的低声下气,她不想因为几块钱而惺惺作态,那些装腔作势的言辞与笑声,她无法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娇柔造作的说。

我不知道号码。蓝祁梦脱口而出,声音冷冰冰的,显得傲慢无比。然而紧接着她说完的一句话,王莲脱口而出:我知道。

蓝祁梦又沉默了,她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将整个人都倚在围栏上,大脑里的声音嘎吱嘎吱的作响,围绕着她的心脏转个不停,手脚突然变得冰凉起来,嘴角拉起冷冷的笑意,像是自嘲那般。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她们都默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祁梦,你就打一个吧,他不会不管你的。片刻之后,王莲一脸笑靥看着蓝祁梦,将头轻轻地歪到一侧,注视着蓝祁梦的脸。

要打你自己打。蓝祁梦刚说完,王莲又紧接着说:那我打了。

随便。

王莲屏住呼吸,站在公用电话旁,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蓝祁梦也偷偷的竖起耳朵,将呼吸压制住。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声沉沉的“喂”,听的声音,王莲喜上眉梢,对着蓝祁梦做了一个OK的手势:喂,林言,我是王莲。之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声,在没有任何反应,王莲挂了电话,失落的走出电话亭,对着蓝祁梦摇摇头,她偷偷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连呼出的气都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没人接吗?蓝祁梦好奇的问。

接了,但是他给挂了。王莲舔了舔嘴唇,低下头。

那你接着打呀。蓝祁梦说。

我怕他知道是我,还是给挂了。王莲弱弱的说,微微抬起的头,眼中泛着泪花。

祁梦,要不,你打吧。

之后蓝祁梦接起了被王莲拨通的那个号电话号码,听着那个熟悉的彩铃,她的心再一次怦怦的跳,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尖锐的女声,她像女主人一样的宣泄着情绪。

蓝祁梦愣愣的站着,再没有听见电话那端的声音,也没有听见电话亭外王莲的声音,她的大脑一片模糊,全身发冷。最终电话在一声嘟嘟声之后被挂断,蓝祁梦再次拿起电话筒,播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她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盯着那些熟悉的数字,而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是: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已将你的电话号码……

蓝祁梦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听着那像发号施令的声音,心中的某一个地方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那种骚痒一样的疼痛,心脏像被某种东西侵蚀,想求救,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像心脏被挤压一般。想哭,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那之后的两个小时,蓝祁梦就坐在街头的那张长凳子上,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一句话未说。

繁华的夜都市,进入午夜之后,灯光闪得更加耀眼,街道上却变得越来越冷清,然而被抛弃的某些孤独灵魂,在这时,拖着沉重的脚步游走于街道,像没有尊严的酒鬼,像没有底线的流氓混混,像失去灵魂没有方向的蓝祁梦……在这阴冷的夜晚,在这被香气缭绕的都市,在这闪着霓虹灯的高楼下,他们都举步维艰,将自己置于另一个空间,迷迷糊糊的存活着。

活着,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与这冷漠无情的世界并肩前行……

身上最后剩的那十块钱,在进入午夜之后,她们最终的决定是,进了网吧,一人玩电脑,一人看电脑,就这样结束了一晚。蓝祁梦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第二天清晨,回到学校,被班主任叫到走廊上,班主任严肃的表情,让蓝祁梦觉得自己又闯了大祸。

而这次闯祸的,并不是谁,而是在她心目中不会犯任何错的木桓。

你是木桓最好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在哪里,他为什么给我说要退学。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迫切的眼神盯着蓝祁梦。

我不知道。蓝祁梦拼命的摇头,声音却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将头沉沉的低下,不敢看着班主任那双敏锐的眼睛。

那你知道,他家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班主任再次问,把靠在走廊上的身体站直了,将手中的书捏了捏,舔了舔嘴唇,眼神变得更迫切。

不知道。蓝祁梦依然只是摇头,依然只是低着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与班主任对视过一眼。她怕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被那双敏锐的眼睛挖掘,自此要解释那沧桑的一整个夜晚,就会再一次鞭策自己的心,冷风会嗖嗖的刮过心底的那道口子,在等待时间的愈合之前,她害怕那撕心裂肺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溢出新鲜的血液。

蓝祁梦听完班主任的问话,在转身进教室的那一瞬间,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像起潮的洪水,倾泻而下。

在林辰没有回到座位之前,她将自己伪装好,蒙头大睡。反正她上课爱睡觉,这也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数学老师早就发话,只要她上课不说话,不打扰其她同学,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早已被彻底的放弃。裹同别人与自己一并的把自己丢弃。

上午第四节课下,与所有回家的同学逆行,木桓终于出现了在人群里。他同平时一样,与认识的同学打招呼,遇见老师时问好,脸上依然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他并不像要辍学的人。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蓝祁梦身边的那扇窗子紧闭,窗帘长长的拖着,被其它窗户吹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抖动身体,木桓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嗯哼”的一声,蓝祁梦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继续睡。

我说,都中午了,你还睡。木桓走到座位上,开始整理书桌里的书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听到这个声音,蓝祁梦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用手揉了揉被自己压得迷迷糊糊的双眼,轻轻的摆着头,以便让自己的意识更清楚一些,她突然用手指着木桓,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一直在动的手,欲言又止的将手放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耸耸肩,用手杵着太阳穴住,淡淡的说道:你真的为了一个女生,确定要放弃这场骄傲的青春。

我听不懂,说的文绉绉的。我不为谁,就是觉得读书没啥前途,反正到最后都是为了找工作,那又何必多浪费这么几年呢。木桓的情绪并不太好,这也并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也曾抬头仰望过书的海洋,但这身处其间的感觉,让人的生活变得迷糊混乱。

所以他开始跟自己较真,在通往人生最后的道路上,他想换一种暂时不折磨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所谓的青春中,他想把早上九点钟的热情,以及枕边响起的早闹铃声,通通都关闭,坐在成人的世界里,将那颗迷迷糊糊的心脏搁在虚伪的笑声中,想要找一个落脚点,也想要找一个支撑身体的支点,以此来支撑他,走过这个夏天。

随便你吧,反正又不是我的人生。蓝祁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木桓的手僵在原地,抖动了一下,脸上微妙的表情在他那双好看的眼中释放着一丝失落。

起身往外走的篮祁梦,将声音放得老大:人生苦短,既然是自己想做的,既然是不后悔的,那做便是了……

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挺拔的身躯看上去可以抵挡任何的风吹日晒,但是那一双睁不开的眼睛,被眼泪塞得满满的。她不会安慰人,也不会将身处黑暗之人为他寻得一丝光明,她就是黑暗,或许不在她的身边,到处都是光明。

那些迷失在烟雾中找不到方向的人,紧接着丢掉自己的人,把自己归为黑暗之中的人,都会为自己贴上一个不祥的标签,以为自己就是瘟疫,能迅速的传染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不幸。

他们把别人的不幸归为自己的不幸,把自己的不幸取下来放在背包里,日复一日的负重前行。

木桓的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人生苦短,人生苦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