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魔
“娘亲。”
秦幽缓缓向碧衣丽人走去，脚下好似灌了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然而他的心却是雀跃的，充满了春天般蓬勃的希望，心跳宛如擂鼓，“咚咚咚”，响在耳畔。
“幽儿，快过来！”
碧衣丽人张开双臂，轻盈得好像一片云。
秦幽加紧脚步，生怕稍微迟了，她便乘风飘走了。
“娘亲。”
他仿佛回到童年，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只有春天的世界。
“幽儿。”
碧衣丽人颔首微笑，笑容甜美得如同沾了露珠的蔷薇。
“娘亲。”
秦幽一个猛扑，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将她抱住，却忘了自己毕竟不再是孩子，个头比她高出许多，这一下，顶得碧衣丽人趔趄数步，险些跌倒。
“娘亲！”
秦幽赶紧将她搂紧了，碧衣丽人站稳脚跟，凝视着他，忽然笑了。
“噗嗤——”
秦幽凝望着碧衣丽人，也笑了。
碧衣丽人抬起纤柔若无骨的手指，慢慢拨开他额前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去。
她略带凉意的手指，如轻羽般抚过他的脸，美目闪动，隐含泪光：“幽儿长大了，我的幽儿长大了。”
“娘亲。”
秦幽湿了眼眶，动容地道：“幽儿以后必定侍奉在您左右，再不与娘亲分开。”
“好幽儿，娘亲的好儿子。”
两行清泪就此滑落面庞，碧衣丽人紧紧拥住秦幽，悄然低泣。
秦幽亦是紧紧回抱着她，凤眸眨了眨，将倾泻而出的泪意吞咽回去。
“娘亲莫哭，这是喜事，该高兴才是。”
碧衣丽人缓缓抬头，又将秦幽左看看，右摸摸，似是怎么也看不够，摸不够。
她抬手拭了拭泪珠，温柔地笑道：“幽儿说的对，这是喜事，娘亲不该哭。”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里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忽然，天边雷声一炸，霹雳一闪，整个世界亮得刺眼。
秦幽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目，心头阵阵慌乱。
“娘亲！”他将碧衣丽人紧紧搂住，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血腥的画面。
“幽儿！”
碧衣丽人痛苦地嘶喊，将秦幽的心狠狠撕裂，他猛然睁开眼睛，怀中早没有了娘亲微暖的身体。
他抬眼望去，如墨的云头上，立着一位宫装女子，她衣着华丽，云髻高耸，美丽的眉眼，隐隐透出戾气，将她端庄的容貌扭曲得丑陋无比。
她浑身散发着高贵而冷酷的气质，在秦幽看来，更似从地狱里爬出的魔鬼。
而碧衣丽人正匍匐在她脚下，苦苦哀求：“我求求你，放过幽儿，他是无辜的，你有恨尽管冲我来，我任你处置。”
宫装女子猛地揪起她的秀发，狠狠一提，对她冷嘲道：“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
“娘亲！”
愤怒充斥着秦幽的四肢百骸，他怒吼着，飞身上前。
这时，身后却先奔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先于他跑向碧衣丽人。
“娘亲，娘亲……”
那小身影迈着一双小短腿，蹒跚地奔跑着，跌跌撞撞，含糊不清地呼唤着，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那是……幼时的他？
秦幽怔然看着那个小人儿无奈地挣扎着，蹦跳着，他想飞上去，营救他的娘亲，可是他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助，面对恶人，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幽儿，快走！快！”
娘亲唤着她心爱的稚儿，一心想将他推开，只是那小小人儿，却不死心地徘徊着，不肯离去，他才刚学会叫娘，还有许多话想说，却表达不出。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焦急地呼唤，不住地哭泣，他伸出小手，不断够向娘亲，娘亲亦向他伸出手，艰难而执着。
一大一小两只手，彼此吸引着，靠近着，却始终无法相连，这种无奈无助的感觉，是多么煎熬人心，令秦幽的拳头慢慢捏紧。
宫装女子倏地一下，捉住碧衣丽人的手腕，用力一捏，腕骨发出细碎的响声，碧衣丽人咬唇一声不吭，然而痛苦的表情，已暴露了她此刻所受的折磨。
小人儿读懂了娘亲的难受，急得团团转，却只能“娘亲，娘亲”地呼唤，他泪流满面，嘶声哭嚎，可是哭，又有什么用？
那种无能，只能沦为宫装女子的笑柄：“小杂种，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哈哈哈……”
宫装女子说着，狞笑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震撼着秦幽的心，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瞬都翻了出来，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从前，他过于孱弱，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可是现在呢？
他长大了，翅膀逐渐坚硬，同样的事，他决不允许，再次在眼前发生。
“啊——”
他仰天长啸，飞身而起，便朝宫装女子飞去。
他赤红了双眼，势必要阻止接下来的事，可是明明近在眼前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曾经发生的那一幕，还是发生了，他到底无法阻止。
他重重摔落在地，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一切，再次重复。
他的娘亲，那个温婉的碧衣丽人，在宫装女子恶毒的魔掌下，化成了飞灰。
那小小的人儿，那幼年的他，宫装女子也没有放过。
她按落云头，踱步到他面前，露出恶毒的笑容，哄骗他道：“你的娘亲彻底消失了，如果你不想和她一样，就跪下求我。”
那时的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宫装女子的话，但他本能地恶心她的笑容，他痛哭着拍打着她，向她讨要着娘亲。
此举终是激怒了她，她扬起一掌，将他重重拍落，小人儿就此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秦幽早就知道，无论他是否听话，她都不可能放过他，哪怕那只是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孩子。
只因，他的出生，便是原罪。
耳边回荡着女子猖狂的笑声，他心中久久隐藏的怒火，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
报仇！他要报仇！
只有撕碎她，他愤怒的心才能获得宁静，只有让她的鲜血染满大地，才能弥补他失去娘亲的痛苦，只有让她也灰飞烟灭，才能对得起娘亲所承受的一切。
对！报仇！杀了她，将她灰飞烟灭！
一瞬间，秦幽的周围充满了噪音，它们不断叫嚣着他去报仇，将他内心的恨意不断放大。
心灵仿佛蒙尘，秦幽的双目渐被黑暗蒙蔽，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我要报仇！我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