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恐怖下的真假夫妻和接头暗号
1933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就留在上海做一些工作。这之前,顾文卿调到法南区当区委书记,我接任交大支部书记,王骥继续担任支部组织干事,汪道涵担任支部宣传干事。
不久,法南区委和徐汇区委遭到大破坏,顾文卿告诉我们组织上号召我们离开学校,出来领导法南区和徐汇区的地下工作。我们纷纷响应,先后离开了学校。出来的同志有汪道涵、邵震华、文晳等。按照组织规定,我们开展地下工作只能是单线联系,不可以有横向联系,以确保组织安全。我离校后出任法南区委兼徐家汇工作委员会书记,交大支部书记由冯柏根继任。我的上级领导是顾文卿,单线联系。至于汪道涵、邵震华、文晳三人做何工作,因无横向联系,就不知道了。
在校时,学校宿舍很宽裕,住宿条件很好。一年级时,我们住在中院旁边一幢两层高的小楼,离图书馆比较近。二年级时住中院,我住在二楼一间朝南的寝室,房间内有暖气。顾文卿等三、四年级学生住执信西斋,房内有书橱、衣橱、写字台、椅子,条件更好。但为了革命,我们毅然离开了学校。我在租界找房子住,住亭子间,两块钱(即2个银元)一个月,便宜的一块钱一个月。为了安全,每隔一个月就搬一次家。租界里相对安全一些,法南区委在租界,省委也在租界。顾文卿和我都在法租界租房子住,但彼此不知道住址。
林得连与母校采访人员合影(左起:龚诞申、林得连、陈泓、孙萍)
为掩护身份,还必须夫妻两人在一起。不是夫妻关系,就由组织安排未婚的一男一女住在一起,做假夫妻。假夫妻如果相爱了,经过组织批准,就结为真夫妻;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换人。租界的巡捕是不管我们的,但国民党派了许多特务,也在租界内活动。他们知道共产党人穷,遇上年轻的单身汉,不论男同志还是女同志,就特别注意,要盯梢。夫妻两人一起住,就不太引起他们的怀疑。后来,顾文卿与上海美专一名叫小方的女生结为了夫妻,我与林娟结为夫妻。
我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我来上海读书,他每月给我寄20块银元。我在学校饭费花4块,其他没什么太大的花销。20块银元花不完,存了点钱。离开学校后,我家庭关系断了,经济来源也断了,又没有工作,怎么过日子?就靠以前存着的一点钱。外边租房一个月2块银元,吃饭可怜喽,哪里敢吃啊,每月用不到2块,只吃阳春面(光面)。就这样过日子,毫无怨言。我知道,组织上也困难。我在法南区委时,没向组织诉说困难,也没要过钱,就靠自己。最困难时,我将大衣卖了,将西装卖了。后来我被调到闸北区委,自己的存钱全用光了,就向组织上说,我家庭经济来源断了,实在撑不下去了。组织上就每月给我4块银元,天冷了,还给我买了顶帽子。4块钱,要租房,要吃饭,也不够啊,就住最差的房子,饿肚子也不计较。
我担任法南区委、徐家汇工委书记的时候,负责联系交通大学、法学院、光华大学等几所学校。每个学校的党员都不多,只有几个人。交大算是最兴旺的,我们在学校里闹得翻天覆地的情况在其他大学内流传着。我还联系上海唱片厂、冰糖厂、五洲肥皂厂、丝绸厂。这些厂里都有我们的同志,他们不是我们发展的,而是组织交给我们去联系的。另外,徐家汇公安局一位名叫刘国璋的同志也归我联系,这同样是组织交下来的。
1934年1月,闸北区委遭到大破坏,省委调我出任闸北区委书记。我将联系交大的关系交还给顾文卿,此后我没再和顾文卿联系过,对交大情况也就不了解了。到了闸北,领导我的人是省委的一位老同志,年纪比我大,他叫我称呼他老徐。老徐告诉我,闸北区整个破坏了,现只有我一人,下边的关系只有复旦大学及暨南大学,具体的工作是开展反帝大同盟的宣传和组织工作,一切宣传品由他提供。我定时定地与这两所大学联系,送宣传品给他们。复旦大学的学生姓金,暨南大学的学生连姓名都不肯说,只记得他是广州人。在此期间,除了进行反帝大同盟的抗日救国宣传活动外,组织发展工作没有做。
那时,白色恐怖十分严重。我和老徐怎么联系的呢?我不知道他的地址,他知道我的地址。我们一礼拜联系一次。在他来的那一天,我一早起来,把安全暗号摆出去。前一次碰面时约好下一次的安全暗号——摆花盆、挂某样东西等,不仅描述清楚,还将用作暗号的物品拿出来给他看过。比如摆花盆,平时我经常放花盆的,要约好摆什么花盆,怎么摆,区别很小,不能让特务怀疑。下一次看到安全暗号,就进来;没看见,就别进来。
1934年5月初,我在租界散发反帝大同盟的宣传单,被特务盯梢。当我走到中国地界,准备去暨南大学时被捕了,我手中还拿着宣传单。先后经过南市区公安局和龙华警备司令部审讯,为了保密和自身安全的考虑,我只承认是宋庆龄领导下的反帝大同盟的成员,任凭盘问拷打,其他都一概不承认。被拘留两个月后,我在龙华警备司令部军事法庭上被判刑5年,罪名是危害民国,证人是捉我的特务,证据是我手中的宣传单。此后被关进漕河泾监狱,父亲恐我死在狱中,设法求人保释我。1936年6月,我被保释出狱,但又被送进苏州反省院。半年后发生“西安事变”,国共合作抗日,所有政治犯都放了。我也算幸运的了,坐了两年牢,被释放回家。
林得连亲笔题写的挽诗《悼汪老》
离开苏州反省院后,我立即返回上海,和林娟一起到交大去找旧日的同志,想恢复组织关系。不料,我找到冯柏根后才知道,交大组织已被破坏,冯柏根也失去组织关系多时。在上海住了两个月,无计可施。为了生活,我只好遵父命,同林娟一起回到西安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