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三 佛山制造业转型的破晓之旅

朱森第

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专家委员会名誉主任，国家制造强国建设战略咨询委员会委员

实施制造强国战略是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规划纲要，是中国从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的战略部署。发布三年来，凝聚了上下共识，提振了国人自信，构建了推进体系，取得了明显成效。中国制造业正处于发展的好时期，但同时也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技术变革的浪潮对全球制造业形成巨大冲击，而中国制造业的转型升级还在路上。

各省市正按照制造强国战略的指引和部署，致力于本地制造业的转型升级，着力于制造强国的目标在本地的实现，以行动和实践汇成迈向制造强国的洪流。一个城市在落实制造强国战略中先行而形成若干经验，无疑将对各地的行动提供参照和借鉴，为制造强国战略的有效实施提供路标。佛山是制造业大市，佛山因制造业而兴，佛山因制造业而强，佛山制造正在中国以至世界展现其光彩。佛山制造值得作为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的样本进行分析研究。

为什么选佛山为样本？

佛山，自改革开放以来，依靠民营经济的内生动力，一路高歌猛进，制造业得到快速发展。2016 年全市工业总产值为 2.2 万亿元，在全国大中城市居第六位，佛山制造业的地位不言而喻。佛山是一个地级市，与直辖市不可比，与一些省会城市也无可比性。为此选择制造业较强的宁波、苏州、无锡、青岛、保定、洛阳、株洲、襄阳、芜湖、泉州与佛山做一些对比^[1]。

佛山在11个城市中面积最小，人口数排第六（见图0-1）。为比较各市的经济总量，如图0-2所示列出了11市2010年和2016年GDP的数据，佛山位列第四。佛山2010年和2016年工业总产值在11市中位列第二（见图0-3）；2016年三次产业比为1.7：59.2：39.1，第二产业占比高达59.2%，在11市中为最高（见图0-4）；再看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见图0-5），佛山在11市中也是最高。工业是第二产业的主要部分，而制造业又是工业的主体，从这三组数据可以看出佛山制造业对佛山经济的重要性（制造业占到佛山经济总量的60%），以及佛山制造业总量在11市中的位置。改革开放以来，佛山逐渐形成了机械制造、陶瓷建材、纺织服装、家用电器、金属制品等优势产业集群，近几年来加快发展智能制造装备、节能环保、新能源、汽车等产业和生产性服务业，制造业产业门类比较齐全，在各市中也是少有的。佛山制造业可以说是中国制造业的一个缩影。

2010年和2016年，佛山经济发展的效率和效益在各市中名列前茅。人均GDP，佛山在11市中位列第三（见图0-6）。单位面积GDP，佛山位列第一（见图 0-7），在大力提倡集约发展的现阶段，以较少的土地产出较高的GDP，更是值得肯定和推广的，尤其在制造业占主导的城市中更显突出。人均可支配收入，佛山位列第四（见图 0-8），既说明佛山居民家境的殷实，也表明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佛山重视品牌建设，2010年中国驰名商标（累计）有45个，在11市中仅次于泉州，而2016年则有157 个，超过泉州，位列第一（见图0-9）。这固然与消费类产品在制造业中的占比较高有关，但与佛山品牌建设的力度也不无关系。

佛山与其他10个市比较，存在明显差距的有两方面：一是工业增加值率偏低，2016年在11市中仅居第八（见图0-10），这说明佛山制造业产品的附加值还偏低，有待提高技术含量；二是 R&D 经费支出在 GDP中的比重，2016 年佛山在 11 市中位列第六（见图 0-11），虽然比 2010年位列第七提升了一位，但与这几年新兴产业发展较快的城市如宁波、苏州、无锡、青岛、芜湖相比，还有差距。这两方面的差距，从一个侧面表明了佛山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必要性。

综上对比分析，不难得出以佛山作为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的样本进行研究的合理结论。

佛山制造在世界制造业变革中处于何等位置？

当前全球正处于新一轮产业革命和价值链变局的重要时期，能否不断提升自身在全球价值链的位置，是一国、一个区域、一个城市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根本要求。为提升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置，首先需明确自身现在的位置。有很多不同的指标来衡量和描述各个经济体所处的位置，其中一个指标即二产每个劳动力的增加值（简称“劳均增加值”），可以反映出某种状态。比较2015 年全球30 个主要经济体，中国的二产劳均增加值处在第27位，不但低于主要工业发达国家，也低于土耳其、捷克、波兰、俄罗斯等国。2015年，佛山二产总产值为4839.5亿元，就业人员共253.2万人，劳均增加值为19.1万元，折当年价3.07万美元，排在第21位，虽高于中国的总体水平，但在全球范围内仍然处于较低水平。2015年，佛山高技术制造业的增加值总额为1889.8亿元，从业人员共77.4万人，人均增加值为24.4万元，折合3.92万美元/人，低于美国2008年高技术制造业人均增加值20.7万美元和韩国2014年20.5万美元的水平，也低于2013年波兰、葡萄牙的水平^[2]。

还可从其他几个角度进一步分析观察，总体来看，佛山的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仍然处于中低端水平，表现在单位就业人员的增加值远远小于发达国家。但佛山的中高技术制造业比重较高，处于全球较高水平。这说明，佛山已经切入了大多数中高技术行业，只是在这些行业中仍然处于价值链的中低端水平，今后的着力点是要在这些产业内进一步向高附加值环节升级。

佛山制造业走到今天，经历了哪些阶段，未来的走向如何？

佛山制造业是中国制造业的重要坐标。正如中国制造业经历过产业转移、发展壮大、转型升级及动能转换等各个发展阶段一样，佛山制造业同样都经历了，只是佛山制造业在每一阶段都走得步子实、步伐快。如图0-12所示直观地表述了佛山制造业的发展历程和走向。

佛山制造业的发展有什么可供各地借鉴的经验？

课题组《报告》各章，对此做了较为详尽的分析和论述，总体概括起来是：创新驱动，品质革命，结构优化，君商精神，“三链联动”，“产城融合”，“三位一体”。

（1）创新驱动。近十几年来，全球一系列科学技术取得重大突破，信息技术、能源技术、新材料、生物技术等持续发展，互联网、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机器人、智能制造、人工智能等对制造业的冲击接踵而来。制造业能否抓住技术重大变革的机遇、加速升级的步伐，正摆在每一个经济体和每一个制造企业的面前。

佛山是全国民营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以民营经济为主体的内源型经济为产业发展提供了核心动力。民营经济对技术变革的敏锐和行动，促进了佛山制造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的转变。

佛山以“互联网+”和“智能制造”为切入点，增强技术创新能力，建设技术创新体系，着力商业模式创新，加快培育和壮大先进制造业，示范引领传统制造业升级改造，构建上下联动的政策体系，这一系列的行动勾画了佛山制造未来蝶变之路，“世界科技+佛山智造+全球市场”的创新发展格局正在形成。

（2）品质革命。多年来中国经济属于“数量型短缺”经济，质量的短缺被数量的短缺掩盖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加速由“数量型短缺”向“品质型短缺”转变。这一转变要求佛山制造业企业在技术上增加性能更佳产品的供给，在组织上更具柔性以应对多样化的需求，在服务上注重线下与线上的融合，在管理上更加注重品牌价值的提升。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传统的“融资贵”、“用工贵”和“用地贵”的成本问题。佛山制造业企业克服在过去“数量型短缺”阶段下固化的组织“惯例”；构筑适应“品质型短缺”新时代市场需求模式的能力；坚持质量为先，重视品牌的建设，实施质量优先战略；从过去偏好于短期盈利目标，转向追求长期的质量和品牌价值投资。

佛山制造的品质革命成功之处在于，以新理念引领企业战略调整；规范市场竞争秩序，形成“重品质、讲品质、比品质”的社会氛围；打造产品品牌、企业品牌和区域品牌联动体系，推进制造业品牌建设。

2006—2016年，佛山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率总体保持了上涨趋势，且金融危机后利润率高于金融危机以前。可见，全市制造业企业通过提高要素产出效率，仍可以维持相对稳定的利润空间。

（3）结构优化。佛山制造业目前仍以传统产业为主。进入产业发生重大变革时代，佛山制造转型升级的重要任务是结构优化。佛山不失时机地大力发展先进装备制造业，以此为结构优化的主攻方向，带动制造业的转型升级。

佛山市按照“扶持壮大一批、改造提升一批、转移淘汰一批”的思路，在对本地优势传统产业加速转型升级的同时，实施“百企智能制造提升工程”及机器人生产和应用的“百千万工程”，以打造100家智能制造示范企业和1万台规模的机器人产业。

佛山大力发展先进装备制造业的着力点，一是实施标准化战略，抢占制高点；二是推进城市群竞合，资源集约化，实现珠江西岸八市之间的产业链相接、市场互补、交通同网；三是构建产业生态圈，打造“专特精”，提升发展效率和水平。通过对标德国，提升能力；搭建平台，全球“借智”；装备制造补链、强链；向成为珠江西岸先进装备制造业产业带的中坚和龙头发力。

（4）君商精神。企业家是佛山制造的原动力，而企业家精神是佛山制造的气场。佛山文化的孕育，造就了君商气质的佛山企业家精神。“正、实、敏、韧、信、融、谦”，是佛山君商精神的特质。

正：佛山企业家的市场逐利理念、精神气质的总纲。走正道、行正派，突出表现在面向市场要机会，面向顾客要奖赏，与政府保持亲净关系。

实、敏、韧：佛山企业家的经营风格。佛山民营企业家偏好实业，实干敢干，扎根佛山，佛山得以成为闻名海内外的中国制造业大市。佛山民营企业对商机敏锐，迅速行动，“视思明，听思聪”，更是“敏于行”。佛山民营企业坚韧如竹，破土时坚强不屈，成长时节节拔高，风雪中宁弯不折。

信、融、谦：佛山企业家的管理风格。佛山民营企业重商誉、讲信用，而不论对方为熟人抑或陌生人。佛山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地方，包容、融合为其本性；谦和是佛山民营企业家重要的形象特征；低调、不张扬为其修养。

正是这些精神，使佛山制造业在全国地级市中名列前茅，成为吸引人才、凝聚人才的人才福地，行进在全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前列，昂首阔步迈向世界。

（5）“三链联动”。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完善资金链。“三链联动”是中国制造业的重要发展引擎，是佛山推动制造业发展的实践和经验。在产业链的构建上，以市场为导向，制造业企业积极开展产业链整合，龙头企业“走出去”整合全球资源提升竞争力，各领域企业“抱团发展”建立平台。在创新链的构建上，通过各类研究机构和双创空间的建立，建设创新体系，强化技术源头建设；弘扬工匠精神，加强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增强产业吸纳、转化科技成果的能力。在资金链的构建上，发展产业金融、消费金融和科技金融，不断优化金融结构，着重发展类金融机构，在股权投资、融资租赁、小额贷款、融资担保等领域，为制造企业服务。佛山的市场、企业、政府共同搭建“三链联动”的体系基础，形成了要素的良性互动关系。

佛山进一步在示范与宣传、吸引与开放、合作与拓展、监管与保障等方面着力，促进“三链联动”，共享资金、技术、人才，打造优势集群，完善营商环境。

（6）“产城融合”。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同时，佛山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创造了“产城融合”的佛山模式。佛山在“产城融合”上，以创新型产业发展塑造城市的功能和形态；以现代化都市建设推助产业和人才的发展；以人的发展催生产业升级和城市嬗变。佛山在“产城融合”的探索和实践中，以城市为引领，优化空间组织；以设施为支撑，提升空间品质；以企业为主体，提质产业发展；以人为核心，树立城市新风尚。形成了佛山新的城市发展哲学，并创造出四种典型模式：“多中心”与“强中心”相生的佛山新城模式；“高标准、高起点、高定位”建设的三山新城模式；“以人为本、尊重自然，增强环境魅力，实现环境、产业、城市与人和谐发展”的千灯湖模式；“规划先行、落地优先、镇街整合、园镇融合、生态建设、政经分离、土地流转”的狮山模式。

佛山正在着力打造广东第一制造大市、中国制造业一线城市、珠西先进装备制造业龙头城市、宜业宜居环境优美的文化城市、面向全球的中国制造业创新城市。

（7）“三位一体”。政府、市场与社会三位一体，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关键，是深化改革的方向，是经济社会永续发展的根本之道。

佛山要用好“开放压力之手”，实现工业化转型升级；用好“政府有形之手”，创造良好营商环境；用好“市场无形之手”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培育内生性增长因素；用好“社会和谐之手”，创造社会治理优势；注重基础设施建设，在以创新思维创造基础设施融资模式等方面进行有效的探索并取得经验。

佛山重视在五年规划中协调三者关系，在财政变迁、土地制度变迁中理清三者的变革，在推动电力改革、解决水资源管理体制变革、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中发挥“三位一体”的作用，妥善处理好医疗卫生体制发展与改革、职业教育、就业与劳动关系、养老金体系的发展等重大社会改革和发展问题。几十年来，佛山的经济和社会同步发展，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佛山之路。

佛山制造业是中国制造业的缩影，佛山制造是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的样本，佛山经验是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路标。佛山没有止步，佛山还将给人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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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刘丹根据省市统计年鉴及年度统计公报整理。

[2] 参见本书第二部分的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