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彭老总与13兵团领导第一次会面,在沈阳召开了军以上干部会议;在开往安东的公务车上,彭总在考虑志愿军统帅部小班子组成,以及他先期秘密到德川会见金日成
37.彭总突然对邓华、洪学智说“我不是志愿军”
10月8日,13兵团司令部接到了中央军委的电报,决定迅速出兵朝鲜,任命彭德怀担任司令员兼政委。并且接到通知:彭总已经从北京飞到了沈阳,明天上午在沈阳要召开军以上高级干部会议。
邓华接到电报,急步走进洪学智的小楼,一边走,一边喊:“老哥,老哥,中央来电报了!”邓华是湖南人,习惯叫老战友为“老哥”。笔者给首长写回忆录时,首长坚决要把“老哥”改为“同志”。我说:“叫老哥好呀,多好!”首长严厉地批评说:“小资产!”
这时候,洪学智接过电报一看:任命彭德怀为司令员兼政委,13兵团要待命出动。中央军委强调志愿军“必须严格地遵守军事纪律和政治纪律。这是保证完成军事任务的一个极重要的政治基础。必须深刻地估计到各种可能会遇到和必然遇到的困难情况,并准备用高度的热情、勇气、细心和刻苦耐劳的精神去克服这些困难”。
并且指示:“目前总的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于我们有利,于侵略者不利,只要同志们坚决勇敢,善于团结当地人民,善于和侵略者作战,最后胜利就是我们的。”
洪学智看完电报连声说:“彭总来当司令员,真是太好了!”
邓华说:“是呀,是呀。”
彭总身经百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西北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我军的装备那样落后,打败了蒋军嫡系胡宗南。现在有彭总来指挥入朝作战,无疑增加了他们战胜美帝国主义的信心!
然后,邓华说:“老哥,小心伺候!”
“怎么了?”
“我是当过他的麾下,”邓华说,“对老总的性格很了解。他呀,打仗要求很严格。多少出点纰漏他就会大发脾气。要是把他惹火了,还要杀人呢!你得小心脑壳呀!”
洪学智笑了:“啊?这样严格啊?”
邓华说:“严得很!”
洪学智说:“反正脑壳就一个,拿掉就拉倒了!”
邓华敛起笑容说:“玩笑归玩笑,严格必须严格。我们各方面要准备好,一点点纰漏都不能出。”
“我们小心伺候就是!”
在接到命令的前几天,“邓洪解”几位兵团首长对大兵团马上出动,而一些亟待明确亟待解决的问题还没着落十分焦急。的的确确是事关重大,解决不好要影响大局!
邓司令考虑20多万人马过江是一件大事,命令司令部勘察部队过江路线问题。我国边境城市安东通朝鲜对岸的桥梁主要有三处。
一是靠近安东市区有两座渡江大桥,两座大桥分为上下桥。1950年11月8日上午9时,美军出动600余架次轰炸机对这两座桥狂轰滥炸,下桥被拦腰炸断,朝方一侧八孔桥梁轰然一声落入江中,无法修复。上桥的一段钢轨被炸飞,枕木和桥板起火,夜晚军区工程兵教导团抢修后能通车。
二是安东市东侧40公里的长甸河口有一座公路桥,钢筋水泥结构,美军飞机多次轰炸,工程兵边炸边修。在上河口深山中,还有一座两侧高山峡谷地形复杂的铁路桥。
三是吉林省辑安市通往朝鲜有一座铁路桥,与对岸的满浦市连接。
解参谋长根据杨迪和崔醒农两位处长的建议,同意在三处桥梁上铺上枕木,人马、车辆可同时迅速通过,确保渡口交通不中断,在长甸河口架设一座架拆快速制式漫水舟桥。工兵团要在每日黄昏后2至3小时架好,每日拂晓前1至2小时内拆掉,将器材隐蔽,防止暴露我军过江企图,把舟桥炸毁。辑安江面很窄,水不深,两岸可以打木桩架设与水面一样高的水面桥。水深处则可以用舟桥连接。先通知工兵团组织演练。工兵团通过演练,两个小时即可架通,1个小时又可拆掉隐蔽。26万名志愿军秘密过江,没被美军发现,在世界军事史上创造了奇迹,不能不说与过江的周密细致计划有关。解方向“邓洪”首长汇报后,“邓洪”说:“司令部就是要这样积极做工作。”
过江前赖传珠政委也来到安东,过江时由于严重心脏病,9月25日,接军委命令、赖传珠在国内养病,没有过江。
“邓赖洪解”在邓华的小楼经过多次开会研究,最后由杨迪执笔汇总了8个问题,希望军委马上解决。9月2日12时邓华签发,向中央军委、东北军区、野战军司令部发电请示,部队出动前请求上级立即解决如下一揽子问题:“(一)请将入朝后预定战场早示,以便兵团研究开进路线及集结位置;(二)现对行动地区兵要地理、进军路线均不熟悉,为使大兵团顺利开进,拟由兵团及各军组织先遣队(带电台)先出发调查路线、布置宿营并接洽将来协同作战的联络问题;(三)请早确定出国部队使用番号,颁发(或规定样式自刻)关防(印章),以便在部队发文进行教育使用。同时,现在棉衣棉帽还不能穿,是否可穿现在单衣,将帽上军徽、胸章取下;(四)部队进入友区后,使用何种货币,如须用友币,则请早筹划下发。另外,大兵团行动友区粮草极为困难,行动后即将出现接济困难,此事如何解决,建议在行进路上及早有布置;(五)13兵团部队中医院主要靠(俘虏)日本医生实行手术,但日本人又不能随军行动,请求军委速从后方医院调一批医术高的医生到部队以接替日(本)人工作,否则战救工作将极困难;(六)各军的汽车(带一个弹药基数及两天食粮共480辆,‘炮司’未计在内)还未发下,请速发,并请随车配足有经验的司机;(七)准备即将 ‘特司’4个骡马炮团分属各军指挥,随各军行动,以便及时配合作战;(八)以上问题对此次行动极其重要,请于8日前解决发到各军,以便及时行动。”
“邓赖洪解”请示的以上问题都是一些细节问题,但一个螺丝会影响整架战争机器的运转。针对这些问题,东北军区后勤已经作了很多工作,看来有些通报了作战部队,有些似乎还未与兵团通报、通气。
10月2日晨2时,13兵团接到了中央军委的命令,准备出动。
“邓洪解”接到电令后。立即开会研究落实,首先由作战处详细报告了朝鲜战局,并于11时向各军发出电令,要求部队10月10日前将一切准备工作结束,随时待命出动!战士枕着背包睡觉,电台上了汽车,大炮到了待发位置!
“邓洪解”在向各军发电的同时,复中央军委电,13兵团10月15日以后可出动,如情况紧急,先头军可以于10日后开始出动。
10月8日晚上,一列火车正风驰电掣般地加足马力,穿行在安东至沈阳的千山万岭之中。火车不断地过山洞,浓烟被压进老旧的车厢。
邓华和洪学智二人在车厢里面对面坐着,参谋长解方坐在侧面。
洪学智习惯性地用手摸了一下脸,先自笑了,说:“你觉得有意思不?”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邓华不解其意。
洪学智风趣地说:“光棍对寡妇正合好。两个月。”
“两个月?”
“是呀。8月9日,我和你在林总家里接受的命令。然后我们坐火车来东北边防,到今天10月8日晚上,正好是两个月了。”
“可不是,老哥!”邓华眼睛亮着光点,说:“转眼之间两个月了!真是巧呀!”
列车在一鼓作气地争分夺秒地向沈阳奔驰。
邓华心想,生活、工作中有些事情也真是巧极了,怪不得有无巧不成书的说法呢!他们两个聊着兵团的事儿不知不觉睡着了。
火车好像疲倦了一样,喘着粗气,停在了沈阳站。邓华、洪学智风尘仆仆,先到招待所稍事休息,第二天清晨匆匆忙忙到沈阳和平街1号见彭总。
这时,彭总一个人站在屋内,似乎也在等他们两个。
邓华与彭总熟悉,在井冈山时期,他们曾经在一起。洪学智是四方面军的,抗日战争时期又在新四军,与彭总不熟悉。他们二人走到彭总的门口,邓华先报告一声,然后大步进屋,给彭总敬礼。洪学智跟进,敬礼。
彭总说:“邓华、洪学智,来得好。我正在等你们。”
邓华说:“欢迎老总来志愿军当司令。”
彭总脖子一梗,说:“我不是志愿军。”
这下叫邓、洪二人愣怔了好半天。老总怎么说自己不是志愿军呢?怪了,那他是什么军?
邓华试探地问:“老总,你是……”
“我是临危受命,毛主席派我来的。知道吧?”彭总瞪着眼珠子问。
邓华眨巴着眼,说:“老总,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是志愿军了,也是军委命令我来的。”
洪学智开玩笑地说:“那我更不是志愿军。我到北京汇报工作,被邓华抓壮丁抓来的。”
“抓来的?”彭总认真地问。
“是呀”,洪学智回答。
彭总说:“能抓来就是志愿的。”
三个人哄堂大笑。上下级之间的那点陌生,那点拘谨,都在一笑之中化为泡影!
“好,见到你们很高兴”,彭总收起笑容,转入正题,“我是刚刚受命,你们到东北两个多月了吧?快给我介绍一下朝鲜战局以及你们对参战的考虑。”
邓华瞅瞅洪学智,洪学智示意他先讲。邓华思考了一下,说:“老总,我们13兵团,现在是4个军,3个炮兵师。8月31日,军委确定42军在边防军司令未确定前,暂归13兵团建制指挥。13兵团在边防作为战略预备队,搞政治动员、军事教育、训练两个多月了。”
彭总点点头。
邓华又说:“总的来说,已经做好了参战的准备工作。38军训练7日前结束,40军已经装备完毕,42军军事教育已停止。”
“我想听听具体情况”,彭总严肃地插话。
洪学智接过话汇报说:“这几个军原来都在搞生产,战争意识淡了,机构也解散了。接到军委命令后,从搞生产到进行战争准备,转的弯子不小。缺编的干部配齐了,缺编的战士也补上了,适应战争需要,被解散的机构也恢复了。另外,缺编的装备,东北军区也都尽最大的努力,能补的都补了。沈阳会议以后,部队基本上走上了战争的轨道,认识提高了,情绪也上来了。”
彭总审视地瞅着洪学智,心想,林彪曾推荐他当志愿军的参谋长(1946年3月,林彪就曾经向军委推荐洪学智当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罗荣桓推荐刘亚楼。军委最后批准刘亚楼。笔者查到原件后,曾给首长看过。首长说,他一点也不知道)。参谋长的角色在战争期间异常重要,他可以算是一个人选吧。
“当然还存在很多亟须解决的问题。主要是要进一步提高中间分子的觉悟,带动落后的。特别是增加对美帝的仇恨心,树立我军必定打胜仗的信心。”邓华汇报说:“美军基本的弱点难以克服。步兵战斗力弱,在日本军事训练很差,战线拉得很宽,谈不上纵深,运输线很远。美国到朝鲜4276里,需要19天半,快也得17天。就是空运到东京,最快也要40个小时。我军参战后,要专门针对美军的弱点打。”
“针对美军的弱点打,好。”彭总轻轻点着下颌。
邓华说:“兵团对作战的指导思想问题曾多次研讨过。”
“你说,我听听。”彭总倒背着手站在他们的面前。
邓华回答说:“我们估计今后作战方式主要是攻坚战,本质是连续突破,从扫清前沿到突破打下核心堡垒都是连续的。这几个军在天津战役后,攻坚战打得很少了,生疏了。我们在9月22日开军事教育会时已经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让各军在训练中加紧演习连续突破战术。”
“连续突破,”彭总沉思地说,“这个问题你们想得很正确。”
“因为敌人装备很强,班有自动步枪,排有火器班,连有炮。我们应该不出兵则已,一出动非打掉不可。有飞机配合更好,无飞机配合,在主攻方向一定要有优势的炮火。宁可少开几个口子,也要在主攻口子上保持优势,起码三倍以上兵力优势。原则是确保一定能打进去,一定能撕开口子,一定能插进去。步兵、炮兵都要联络好,协同好。”
邓华讲到这里说:“这些恐怕老总都胸有成竹了。”
鼓总严肃地说:“我胸有成竹,还听你们的干吗?我先听听你们的嘛!”
邓华瞥了一眼洪学智,说:“那好。我们考虑部队的协同一定要搞好。炮兵破坏、压制,空军参加从前沿到纵深的压制、破坏,然后步兵冲锋。纵深中要坚决执行预案的穿插战术,纵深中还有组织突破问题。”
洪学智补充说:“夺取山头也是突破。进入9月以来,各军重点研究了突破、穿插战术,进行战术教育。”
彭总微微露出了笑意,说:“出动空军与否,待周总理同斯大林商谈结果。我看你们战备工作做得很不错,老夫听来也很开窍呀!军事训练要有针对性,一个是突破,一个是穿插,各部队训练一定要多下功夫。”
邓华和洪学智也相视而笑。
彭总赞许地瞧着邓、洪两位司令员,说:“你们懂得怎么带兵,怎么打仗。我们的士兵都是贫苦人出身,我们做将领的,统率部队的,一定要让他们学会战术技术,才可上战场。这才是真正的爱兵。从胜败说,士兵有训练,方能克敌制胜。士兵无训练,无异于乌合白徒,纵有百万,何益于用?驱使人而战,是以人命为儿戏!13兵团为战争做了很好的准备。军委是满意的。我来之前,聂荣臻已经给我介绍了。”
邓华、洪学智只是谦虚地说:“还存在许多问题。”
彭总不高兴了,说:“我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人怔了一下。彭总说:“你们要特别注意部队在作战行动中战役迂回和战术迂回问题。各级指挥员都要注意这方面的问题。就是你们讲的穿插问题。”
邓华是自始至终协助彭总指挥了抗美援朝战争的将领,是曾系统总结同美军作战经验并上升为军事理论的将领,是将领中总结与美军作战经验最多的将领,是对我国东北地区国防建设有重大建树的将领。他与彭总在战争时期结下了深厚的生死不渝的友谊,笔者在《邓华纪念文集》中读到这样一则故事:
1978年,邓华被调回北京工作后不久,因病住医院,彭总夫人浦安修到301医院去看望,并按照彭总遗嘱将一个金制烟盒送回邓华。这烟盒是1958年邓华率领中国军事代表团访问南斯拉夫,铁托总统送给他的,邓华自己舍不得用,转送给彭总。谁知20年后,烟盒又回到故人手里,邓华感慨万分。浦安修转达了彭总生前对邓华的怀念,说:“彭总因为他的事情无端牵连了许多,感到非常难过。”邓华眼含泪花,沉痛地说:“在成都与彭总相距不远,可是不能见面。心想来日方长,原希望日后在北京见面的,岂料竟成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