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胡耀邦说“洪学智是由战士成长为上将的”
8月9日,北京前门正阳门对面火车站,时值盛夏,太阳直晒,柏油路好像都化了。前门站里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闷得像个蒸笼。小商小贩把路挤得水泄不通。污浊的空气向四周散发。洪学智副司令员一米八二高瘦的个子,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庞直往下流。他在火车上晃荡了几天几夜,由于天气酷热,车厢空气不流通,不能洗澡,生了一身大白泡子疮。不少疮泡已经被蹭破,流着白脓水,再加汗水浸渍,又疼又痒,难受得不堪言状。
他从车站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舒服多了,正在擦汗,突然听到有人喊:“老哥!老哥!”
他往前一看,呀,一个瘦骨嶙峋的干部模样的人站在面前,是邓华嘛。
他与邓华老战友见面,又是握手,又是拍打,问:“伙计,你不是到东北去了吗?怎么还在北京磨蹭呢?”
邓华说:“一直在军委开会,还没去呢!”
“不是说很紧急吗?”
“北京这儿有事嘛!”
“你到车站是接谁的?”
“接你呀?”邓华神秘兮兮地说,“接你老哥呀!”
“别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来嘛,怎么就来接我了?”
“你看,说接你就是接你嘛,”邓华指指身后的一辆锃光发亮的崭新美式吉普车,说,“老哥来得正好,来得非常及时呀!”洪学智迷惑不解,一时摸不着头脑。邓华接过他的东西,说:“老哥上车吧,一会儿林总要同你谈话。”洪副司令一脸的惊讶,一脸的疑惑:“林总找我谈话?”“对呀!”“找我谈什么呀?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你看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不行,我得先到招待所洗洗去。这样子见老总不好。”
邓华一拉他,“林总已经在等着你!”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北京的?”
“我鼻子底下长着嘴,不能打听吗?好了,别没完没了问了,快上车吧。”
洪学智原籍是河南商城双河乡人(后编入金寨县)。商城东部是大别山主峰之一金岗山,赭红色的金岗山像大墙一样壁立在安徽与河南交界处。金岗山东侧是连绵不断的大海波涛一样起伏的东大山山峰。举目望去,山高林密,重峦叠嶂,一片葱绿的海洋。在直上直下的山坡沟谷之中有一些零散的山民村落。
洪学智老家的村庄在一座山峰的南侧向阳山坳里。远远望去像一古代的太师椅。老百姓说:“这里要出大官。”结果真的出了一个解放军的上将军(他跟笔者多次说,没想到自己从一个苦孩子成长为“上将军”,而不说出了一个上将)。1928年春天,他整天在大山里给亲戚家放牛,脚都冻得流脓。这时候,有人找他,说,你生活多苦呀!参加我们“联庄队”吧,有吃有喝。“上将军”一听,有吃有喝?参加。第一天晚上,他们到十多里外,打掉一家地主,打开粮仓,穷人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精光!联庄队队员们杀了一头猪,吃了一顿大肥肉片子。过瘾呀!他记得还是民国八年随父亲去双河镇卖雨伞,在镇上吃过一次猪肉。父亲病逝后,家里没有了壮劳力,就再也没有吃过猪肉。8年没有吃过猪肉了!
这件事还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他把笔者别在他胸前第二个纽扣旁的录音小话筒动一动,继续口述,他的叔叔找他,说你以后不能再胡闹了!闹着玩的?猪肉是那么白吃的?把小命儿都会闹掉!赶紧回来!
那年年景太赖,还遭了蝗虫,春天农民们都断顿了,举目都是饥民,路旁时有乞丐倒毙路侧。
从武汉回到皖西的徐其虚、周维炯共产党员们发起了“立夏节暴动”。穷人们揭竿而起,成立了红32师,他参加了独立旅,后独立旅编入正规军101团。
战斗频繁,有时一日三仗。由于作战勇敢当了连支部书记。读者有所不知。红军作战,连长“光荣”频率最高。冲锋号一响,连长要第一个从战壕一跃而起,口喊:“同志们,冲呀!”敌人的机枪严密封锁着红军战壕边沿,所以第一个倒下的是连长或号手。
1932年3月,红四方面军决定东征皖西,发起苏家埠战役。他所在的部队是红10师29团。奉命向国民党厉式鼎的部队两翼迂回。第一天,冲锋号一响,连长冲出战壕,同志们跟我冲!“嗒嗒”,连长口中冒血!牺牲了。晚上,排长以上选连长,大家说支部书记当吧。他说支部还有发展党员的任务呢!所以,就选一排长当连长。第二天,老排长新连长照旧,冲锋号一响,他从战壕里蹦出来,手举驳壳枪,喊:“同志们,共产党员们,共青团员们冲啊!”“嗒嗒嗒”,他一头就栽到沟里了。晚上,又选连长。大家问支部书记,“你的党员发展了没有?”他说:“还有没发展的。”大家说:“等战斗结束,你再发展吧,先当连长吧!”他说:“好,叫我当,我就当。”第三天,苏家埠战役进入最后阶段,敌人10多个团被红军围在陡拔河岸边,乱作一团,战马拖着肠子在枪炮声中到处乱窜。
冲锋号一响,他大喊:“同志们,共产党员们,冲呀!”
他居然冲了出去,举旗手在前面跑,第二个就是他,他手中的驳壳枪在响着。
突然,“嗒嗒”“嗒嗒”,他未能幸免,倒在一排长的脚下。
一排长,冲过去了;二排长带队伍冲过去了;三排长带队伍冲过去了!
然后只听得漫山遍野的喊声,军马的奔驰声。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苏家埠战役空前大胜。活捉总指挥兼师长厉式鼎和5个旅长,11个团长,外加2万余士兵。
胜利了,排长们想起连长,在发起战斗的地方不远,找到了他,见他胸部的血已经凝固。把他埋了吧?恰好这时候,红军战士押着几个俘虏走过来,一问是国民党军队的医生,往师部送。那你给看看吧。死了没有?那医生是个外科军医主任,留德回来的。他听听心脏,说还有救。一排长说,赶紧救!救不活,老子毙了你!龟儿子!
该他大难不死呀,军医主任口袋里有3片进口西药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放进连长的嘴里……1987年8月,在北戴河金山嘴悬崖边的8号别墅,首长告诉笔者,“枪口恰好被背心的一道筋儿遮住”。他把背心撩开,给笔者看。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疤痕。他说屁股上还有,但没有让笔者看。
胡耀邦说“他是从战士成长为上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