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由清官变神明

人亡政息，是封建社会的常见现象，多是表达对英雄未竟事业的一种感叹和惋惜。清官海瑞亡故后，人们怀念他，以各种方式纪念他，并给予很高的评价。仔细考察时人对海瑞评价的发展，便可发现有一个明显的神化的痕迹。而且这种现象，在明末就已开始存在。

神化的主要表现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对海瑞清廉事迹的神化。海瑞在世之时，公正廉明，对贪官污吏以铁腕处治。贪者对其既怕又恨，百姓则拍手称快。海瑞去世后，人们对他的事迹不断渲染，甚至故意加以神化。如在他死后不久，明人顾起元在其《客座赘语》中就留下了这样的记载：“海忠介公为南右都御史……一日，因送表向三山门内一孝廉家借坐，孝廉家屋极壮丽，惮公清严，闻其来，尽撤厅事所陈什物，索旧敝椅数张待之。人谓有杨绾令人减驺彻乐之风。公每出行，所至人必拥舆左右聚观之，妇人童孺咸欢呼鼓舞，即司马溫公之入汴，不是过也。其初来莅任，止携二竹笭箵，舟泊上河，人犹不知。尝病，延医入视室中，所御衾帱皆白布，萧然不啻如寒生。”神化海瑞最典型的莫过于流传于世的古典文学作品《海公案》，关于其作者李春芳，有认为系明代者，有认为系清人者，迄无定论。根据其序中所称“时有好事者，以耳闻所睹记，即其历官所案，为之传其颠末”。以及作品中的有关内容进行判断，这应是一部从明代至清代后人不断加工而成的短篇小说集。虽然书中内容有很多杜撰、虚构，十分荒诞，与史料并不相符，却处处生动刻画了海瑞清廉刚正、疾恶如仇、断案如神、勇于伸张正义的形象。又如明代即开始流传的有关海瑞审木妖的故事，亦是如此。这在明人黄秉石的《海忠介公传》中即有这样的记载：“时都下人编公事为小说，咏唱通衢，取饲口钱。一日忽传京师解一木妖神来，就公讯，群趋江上观之。日神在御园为祟，上历举诸大臣名，皆不惧，惟云送南京海某处则无声，今解来矣。事至诞无有。而小说家传宋包孝肃事多依托鬼神，想亦此等传闻之类。”又言吴淞江尝有水患，历久难修，明代就有民谣称：“要开吴淞江，除非海龙王。”将海龙王喻作海瑞，显然是民间神化的结果。

二是将一些自然现象附会到海瑞身上，加以神化。如清人俞樾记载了一则明末以来流传在琼州一带的有关“海忠介石坊”的传说，就是明显事例。称“国朝吴宝崖《旷园襍志》云：琼州海忠介公瑞以直节经济显嘉、隆间，崇祯甲申三月，公石坊镌名处，泚然血下，拭已复出，至十九日乃止。公没已百余年，海滨万里与君国存亡冥通呼吸，亦神奇之至矣。”

三是尊奉为神，建祠纪念。海瑞作为一代清官的楷模在明代即已折服人心，人们除开始编撰他的神话故事之外，更是直接将他尊奉为神，并建祠予以纪念。史称“南都人多籍籍传公已奉帝敕，主京都为都城隍神，语出不经，然匹夫匹妇之心也。岁庚戌属大被后，乡村人皆言海公为神，且至矣，则相率请道士具芗帛修醮祀以迎公，甚虔也”。海瑞化为城隍的神话，不仅在江南一带流传，也在他的故乡——海南一带流传开来。史料称：“海忠介公瑞既没，琼有司欲立专祠祀之，尚未卜地，后琼州地震，官民房舍倾尽，独城隍神像岿然露坐如故。忽一日首坠地，若刀劈者，原是木偶庙，祀以铁皮联之，次早仍坠焉，得非天以斯神不能御灾捍患故易之耶，于是视篆者请建公祠于城隍庙遗址……先是琼之士民竞言城隍之神，今为海忠介，此其征乎！公生为正人，没为明神，此理之常，又何奇焉。”

从明代起，不少地方均建有纪念海瑞的专祠。对此，史载：“谕江浙、琼州地方建公专祠，春秋享祀。琼州府城小北门外建公专祠，与宋苏文忠公、明丘文庄公称三公祠。”仔细搜寻并梳理现存史料，并将史料记载重复的予以排除，笔者发现，自明代以来修建有海瑞专祠的还有以下地方。

无锡。史载“无锡有四中丞祠，始为周文襄公忱专祠，后乃增入海忠介公瑞，为周海二公祠，继又移周公孔教祠于此”。

南京。史载“游金陵者，当以报恩塔为第一名胜……晴日照耀，绿色远映入雨花台海忠介公祠內书室中”。

苏州。史载“海忠介公祠，在陈墓镇，祀明忠介公海瑞。瑞治水淞南，里人朱良以非罪坐狱，拟决，特救免之，因建此祠，朱子孙世守祠墓旁。国朝康熙四十一年，里人重建。”

青浦县（今上海青浦）。史载“海忠介祠在青浦县南祀明海瑞”。

浙江淳安县。清人查慎行有《淳安谒海忠介祠》诗称：“桐乡遗爱在，民自不忘公。一邑清名著，三朝直节同。衣冠瞻古貌，爼豆感村翁。此日流离意，谁怜在野鸿？”

安徽芜湖。史载“海忠介祠在芜湖县西北，祀明海瑞”。

江西兴国县。史载“海忠介祠在兴国县治西，祀明知县海瑞”。

广州。广州府城隍庙，宋元时建在西关外。“正德十四年，知府曾大庆迁于府署西南，县署之东。万历间又迁于今道署之东，以旧庙攺为海忠介公祠。”

海南琼州。史载“林文英，字碧山，侯官人，康熙丁卯以五经钦赐顺天举人……以艰归补琼州，俗多锢婢，文英申行海瑞旧约，犯者重惩……生平崇尚正学，历官所至，修建苏轼、邱濬、杨继盛、海瑞祠宇，访求遗裔，俾守祠祀”。又载“郡城西有苏文忠公、邱文庄公、海忠介公祠，鼎峙为三”。

广东雷州。史载“高维岳，宣城人，举人，万历二十九年授雷州府推官，廉明有执，署府事，革各吏公堂淸发库弊……特创海忠介祠”。

防城县（今广西防城港市）。防城也曾建有海瑞祠，对此，史料有这样的记载：“先生名某，吴县人，备兵时，采珠李珰横甚，先生尽缚其翼虎者，置之法，中贵夺气，粤赖以安，他如理狱，建海忠介祠”。

陕西醴泉县（今礼泉）。史载“贺仲轼，字景瞻，河南获嘉人。资质朴鲁，读书外无他嗜。登万历三十八年进士，知醴泉县。俗刁悍，力清诸弊，治声最著……军民咸称其平，修海瑞祠，为文以见志”。10

河北沧州。清人陈大章辑录一首《海公祠和家沧州太守题壁作》称：“古屋烟煤冷不扃，霜髭玉貌矗千寻。清名定可方包尹（昔人以公比包孝肃），直节还堪愧仲深。一代忠良悬皎日（祠去正学不数武），百年爼豆见民心。发挥旧德须贤守，百遍吟残涕不禁。”

此外，还有两处不明地址。其一在浙江省。清人方士颖曾撰《海忠介公祠》诗：“曾编治谱泽斯民，劲烈风追古大臣……衣冠座凜威仪旧，爼豆坛昭典制新，一曲空潭寒贮月，澄光永照骨嶙峋。”其二在江左，应为今南京以下的江南某地。史载清代廉吏陈鹏年病逝后，“江左士民祀公于海忠介公祠，公为人虽不必与忠介相似，要皆世间特出之杰”。

归纳海瑞祠的地理分布规律，不难看出，明清以来所修建的海瑞祠，多为沿海瑞宦迹地分布，其中又尤以东南沿海一带以及他的故乡海南为主，祠庙密集（参见图1）。这些祠庙修建时间相对较早，多在明代后期即已存在。尽管内地修建的海瑞祠不多，且多为清代所修，却是海瑞清廉事迹感召力的历史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