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戏曲的变革(增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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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清代宫廷的“节戏”

清代宫廷的“节戏”始于乾隆朝。

乾隆初,管领“乐部”的张文敏奉命“制诸院本进呈,以备乐部演习”。在他的主持下,一批宫廷专用的“大戏”“节戏”剧本很快就制作成功,并搬上了舞台。其中,《升平宝筏》《鼎峙春秋》《忠义璇图》《昭代萧韶》《劝善金科》等承应“大戏”比“月令承应”等“节戏”更多地为人研究和熟知,而实际上,“节戏”在清代宫廷演戏中,属于日常戏目,演出的频率相当高,特别是在同治、光绪之前。“月令承应”诸戏是“节戏”中的主要剧目。

古代的“节令”即是“节日”,一年之中的二十四个节令都是庆祝或祭祀的日子,再加上邱处机、释迦牟尼、碧霞元君、关帝、北岳大帝、宗喀巴的诞辰等等,宫中要演“节戏”的日子就越增越多。张文敏负责编撰的“月令承应”戏,是将天时鬼神与历史典故敷演在一起,取其颂神颂圣、征瑞称祥的意思。而从《啸亭杂录》所说的“其时典故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啸亭杂录》页377。来看,乾隆时代的“节戏”内容所取,是以“历史典故”为主。“节戏”的职能也兼顾了庆祝祭祀和艺术欣赏两个方面。

升平署月令承应戏

乾隆的生日在中秋节的前两天,八月又是他每年例行“讲武绥远……举行秋狝之典”《啸亭杂录》页219。的时间,因此,庆祝万寿和中秋节的两大节日就连在一起。这两个隆重的节日,多在热河行宫举行。赵翼在他的《檐曝杂记》中回忆:

 

上秋狝至热河,蒙古诸王皆觐。中秋前二日为万寿圣节,是以月之六日即演大戏,至十五日止。所演戏,率用《西游记》《封神传》等小说中神仙鬼怪之类,取其荒幻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排引多人,离奇变诡作大观也。《檐曝杂记》页11。

 

赵翼以为张文敏将“大戏”如此取材和构筑,主要是出于“无所触忌”和可以“凭空点缀”的考虑,可能很有道理:张文敏曾经在乾隆元年因事下狱论死,后获释。这样的经历,足以让他时时记忆、事事聪明、处处谨慎。而“凭空点缀”“离奇变诡”又恰恰投合了乾隆的爱好,张文敏因此大获成功。

后来,皇帝、皇太后的“万寿节”、皇后、皇太子的“千秋节”就与“节令”排在一起让万民同庆,“奏演群仙神道添筹锡禧,以及黄童白叟含哺鼓腹者,谓之‘九九大庆’”。“万寿节”和“千秋节”也就成为法定的节日了。再加上为“内廷诸喜庆事,奏演祥征瑞应”的“法宫雅奏”,演出虽然庆祝的不是“节日”,表现却也和过节没什么两样,那么,这些庆祝戏,大而化之地说,也可以算是“节戏”了。有时候,“大戏”如《劝善金科》,若“于岁暮奏之,以其鬼魅杂出,以代古人傩祓之意”《啸亭杂录》页377、378。,这“大戏”也就成了“节戏”,宫廷之中上演“节戏”的日子,真也是不胜其繁。

“月令承应”“法宫雅奏”“九九大庆”中的“节戏”,今天容易见到的有“升平署月令承应戏”抄本四十八种见《升平署月令承应戏》目录。,那是民国二十五年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据升平署钞本排印的,尚未排印的钞本可能还要更多,每种一出至十余出不等。这样不同版本的共存,可能也是“承应”差事之必须——皇帝如果想看长的,有十多出的,内容和出场人物都复杂一点;若想看短的,有一出就完的,也就是应应景罢了。

事实上,道光以后的“月令承应”戏,在内容上更偏向了“天时鬼神”。比如:《清升平署志略》中记载的元旦“承应之戏”包括:《喜朝五位》《放生古俗》《贺节诙谐》《寿山福海》《岁发四时》《文氏家庆》《宫花报喜》《椒柏屠苏》《祥曜三星》《五位迎年》《椒花献颂》《开筵称庆》《三元入觐》《七鞶献岁》共计14种,即使光从剧目上看,也可以大致明了,其中人事的内容极少。“节戏”的职能越来越向着单一的、“庆祝祭祀”的方向发展。

晚清到了光绪年间,西太后热衷戏曲,每个月的“朔、望”,亦即初一和十五也都列入了“节日”,宫中演“节戏”的频率大增,据当时管提纲的太监信修明回忆:

 

每月寻常时,朔、望两天戏。年节有年节节令戏,五月端午有端午的节令戏,八月中秋有中秋节的节令戏,万寿节有万寿节令戏,佛道日有佛道日的节令戏,七夕有七夕的节令戏。如元旦日之《如愿迎新》,除夕之《膺受多福》,正月初二日《财源辐凑》,四月初八日《佛旨渡魔》《魔王答佛》,端阳节《阐道除邪》,中秋节《天香庆节》,七夕日《鹊桥秘誓》,六月十九日《罗汉渡海》,六月二十日光绪之万寿节及十月初十日慈禧万寿节,皆唱《万寿无疆》,点缀节令。信修明《老太监的回忆》(北京,燕山出版社,1992年)页180。

 

西太后时代的“节戏”演出虽多,却并非西太后的兴趣所在。“节戏”有征瑞称祥的涵义,逢节演戏又是祖宗留下的成法,因此,这规矩一直保留到清代灭亡之前。自己组织太监戏班、传演民间的戏曲、选调“内廷供奉”,这才是西太后艺术欣赏和娱乐的兴奋中心,至此,“节戏”的意义就只剩下“点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