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非常用句式
从语用频率看,句式可以分为常用句式和非常用句式。常用句式是用频高的句式,如“把”字句、“被”字句、“在”字句、“有”字句、双宾句、存现句、兼语句、连动句等等。非常用句式是用频低的句式,如“是X(就)Y”句式(“是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是药三分毒”),这样的句式口语中并不常用。
非常用句式在思维上不具有优先性,说到句式,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把”字句这样的常用句式,不会想到“闲着也是闲着”类生僻的句式。正因为如此,非常用句式常常被研究者所忽略。但无论从事实挖掘的角度着眼,还是从语言习得的角度着眼,这些非常用句式都应该展开研究。陆俭明(2006)在《语言研究的突破与创新》中列举了一些非常用句式,认为这些句式都值得研究:“现代汉语里有许多固定格式,例如‘……X就X在……'(他错就错在不懂经营/小王聪明就聪明在会借鸡生蛋)、‘X1+一+量词,X2+一+量词’(你得看准了,别老是东一把西一把,没有个准头儿/只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V着也是V着,(不如)……'(我最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你的店里帮帮忙/这些书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看吧)等,也很需要我们去一个个地描写。”
非常用句式,有些是独立的类,有些则是大句式的小类。比如,“把”字句是常用句式,但其小类“把个”句式(“这几句话把个李老二吓得半天合不拢嘴”)则是非常用句式,是一种颇有特色的非常用句式,“尽管现代汉语“把个”句的使用频率并不太高,但是这种“把”字句在句法成分、句子构造、句式语义、语用倾向等各个方面都有着不同于一般“把”字句的独特个性。”(张谊生2005)。再比如,“X比Y还W”是一种常用句式,至少是一种比较常用的句式,但其下位句式“X比N还N”(“他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却是一种非常用句式,跟一般“X比Y还W”句式不同的是,“X比N还N”形式上有同形成分,意义上有极致色彩,如果说一个人“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往往是说这个人极有智慧。
非常用句式的研究具有理论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说,对待非常用句式的态度,往往能够反映研究者不同的研究取向,甚至成为不同学术流派学术理念的标志。一般地,形式学派不怎么重视非常用的语法成分,认为非常用的语法成分不是语法的本质,他们嘲笑功能学派对非常用语法成分的研究,认为是在修补语法的边边角角。功能学派除了注重理论的建树,也重视各种事实的描写。尤其是构式语法理论,在非常用句式的研究上极尽所能,不仅重视非常用句式的理论价值,而且身体力行地作了许多个案研究,“构式语法则认为,结构不分核心和边沿,具有同样的理论价值,都值得认真研究,而且也把研究的重点放在较偏僻的结构上,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形式学派研究上的空缺。”(石毓智2008)比如,Fillmore等研究了let alone结构,Goldberg研究了动补、致使、路径、结果等结构。
最后想说的是,句式的常用和非常用都不是绝对的,在常用和非常用之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线,从常用到非常用构成一个连续统,两头是清晰的,比如“把”字句是绝对常用的句式,我们很难看到哪个比较大的文本不用“把”字句的,也很难说我们哪一天说了几百句上千句话没有用一个“把”字句的;而“爱V不V”(“爱去不去”“爱理不理”)只有少数情形下才用到,也许某个大型文本一个“爱V不V”也用不到呢!有些句式很难说是常用的,也很难说是非常用的,比如“NP不怎么VP”(“他不怎么抽烟”“天气不怎么好”),应该是介于常用和非常用之间的中间状态。正因为如此,同样的句式,有的学者归常用句式,有的学者归非常用句式。比如双宾句,一般的现代汉语教材都归常用句式,但石毓智(2008)认为Goldberg对双宾句的研究属于生僻构式研究。汉语和英语双宾句的使用频率应该是差不多的,而且都使用“给予动词+与事宾语+受事宾语”这样的不怎么像似的形式(比较像似的是像粤语“给予动词+受事宾语+与事宾语”这样的形式),但有的处理为常用句式,有的处理为非常用句式,可见双宾句在句式常用性上的非典型性质。另外,常用句式和非常用句式还具有可变性。从理论上说,常用句式有可能退化为非常用句式,而非常用句式则有可能发展为常用句式。比如,“将X进行到底”,在“将革命进行到底”时是非常用句式,但在“将爱情进行到底”时开始向常用句式迈进,作为流行语,至少应该是比较常用的句式了。当然由于其自身的局限,有可能最终还是落在非常用句式范畴,但这种变化性还是非常明显的,能说明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