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

如果说坚持系统开放原则，能够促使新闻学系统经常从变化着的外界环境吸取新的营养，为新闻学的新陈代谢和不断发展提供一个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那么，按照辩证思维规律办事，从选准的逻辑起点出发，通过以综合方法为主的中间环节，使开放中吸取进来的新鲜经验以及以往积累下来的历史经验升华为理论认识，使思维抽象上升为思维具体，则是新闻学形成科学理论体系的基本手段。本文只就如何选准当代新闻学（主要是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谈一点很不成熟的看法。

（一）选择逻辑起点对新闻学发展的现实意义

从思维方法和表述方法上来考察，传统新闻学带有重分析轻综合、重归纳轻演绎的倾向，这就容易使认识局限于对经验知识的分析归纳上。而一般的经验归纳是不能称为理论的，更难完成建立完整的学科理论体系的任务。正如列宁所指出的：“以最简单的归纳方法所得到的最简单的真理，总是不完全的，因为经验总是未完成的。”（《列宁全集》第38卷，第191页）或如爱因斯坦所说的，科学家“单靠一些经验中抽象出来的孤立的普遍定律，他甚至什么也做不出来。”（《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第76页）

近几年，新闻界有人提出，“我国的新闻学应当从经验新闻学上升为理论新闻学”。这一提法细加推敲未必十分准确，但要挣脱“重业务轻理论”的传统模式的束缚，突破一般归纳的局限，按辩证思维规律建立起内在统一的新闻学范畴体系，形成能够深刻反映和有力指导当代新闻实践的、系统的学科理论，却是对我国新闻学发展的合理要求。

从经验知识上升为科学理论的思维过程应当是：感性具体——思维抽象——思维具体。前一阶段（初级阶段）是从感性经验出发，对研究对象进行诸方面的分析，得出反映不同方面质的规定性的抽象认识，形成一个一个的概念或范畴，这就是思维抽象。思维抽象是对事物某方面本质的反映，因此具有普遍性，但它对事物某方面的分析，是从对象整体中抽取出来并在暂时隔离状态下进行的，因此又具有片面性。思维运动的后一阶段（高级阶段）则是从前段得出的抽象概念或范畴出发，也就是从思维抽象出发，经由综合过程等中介，揭示出事物的各个方面之间以及各种属性之间的内在联系，反映出研究对象诸方面质的规定性的多样性统一，从而在整体上把握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性，使思维上升到终点——思维具体。思维具体克服了思维抽象的相对片面性，达到了一般和个别、抽象和具体的统一，实现了现实具体在思维中的再现，具有多样性和统一性的特点。因此，这种认识就更深刻、更全面、更具有普遍性。只有这样的思维成果，才能称为科学形态的理论知识。如果这样来要求，我们建立一个完整的新闻理论体系，似乎还存在不小的距离。

对于思维运动的两个阶段，忽视从感性具体到思维抽象的上升，认识就失去了感性基础，会滑入唯心主义，忽视从思维抽象到思维具体的上升，认识就停留在零碎片面的水平，会流于经验主义。就我们新闻理论研究的现状来说，当然要力戒脱离经验基础的唯心主义倾向，不能把实践性很强的新闻学引入玄学冥想的境地。但是，也不能忘掉，挣脱经验主义的束缚，却是应当强调的重点，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不能因为新闻学实践性很强，而放松对系统严密的学科理论的追求。

既然形成学科理论必然要走从思维抽象上升到思维具体的通路，就须经由选择上升起点、把握上升中介、达到上升终点这样三个环节。而确定上升的出发点，即选准逻辑起点，就成了首当其冲、先须着力解决的问题。起点明确了，选准了，就有了上升的方向和大致顺序，就能势如破竹、顺理成章地展现学科理论的体系。如果起点不明确，或者选择不当，其结果要么是迁回曲折、事倍功半，要么是逻辑混乱、难圆其说，都不能上升到应有的理论高度。似乎可以说，我们过去的某些新闻著述，正是由于上升起点不明或者选择失当，显得逻辑力量不足，理论论证不力。比如，在探讨新闻的本质特征时，常常一开篇就使用比较法，和文学比，和历史比，和情报比，和论文比，在比较中往往用去数章数节数万言，才归纳出新闻的特性，才抽象出新闻的概念或定义。如果一开始就选定某一反映新闻质的规定性的抽象概念或范畴，作为全面阐发新闻本质特征的基础，我们的论证就可能更直接、更有力。当然，比较方法不是不能用，不过，进行不同质的现象与现象的比较，最终还是为了提取它们之间质的区别。如此，就要同时对新闻以及文学、历史、情报、科学等现象的本质特征加以具体揭示，这要花很大的功夫。而实际上，我们是拿新闻的本质特征同他人从文学等现象中抽象出来的本质规定加以比较的，进行的乃是质与质的比较。然而，对等相比的新闻本质特征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呢？它不是应当产生于比较之后的归纳概括吗？怎么又存在于相互比较之前呢？于是，就发生了在阐述上开篇先谈新闻是什么、数章之后又说什么是新闻，贸然端出新闻特征同其他特征比、最后又对新闻特征再作归纳的逻辑混乱现象。

由此可见，探讨和选准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找到有利于阐发新闻现象的本质和新闻活动的规律的可靠立足点，对我国新闻学的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二）新闻学的逻辑起点应当是研究对象的极度而又适度的抽象

对于任何一个学科来说，选准逻辑起点都是至关重要而又相当困难的事情。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是什么？目前看法很不一致。有的说是“新闻”或“新闻事业”，有的说是“事实”或“新闻事实”，还有的说是“信息”或“信息传递”。究竟哪一种说法是对的，还需要进行深入具体的探讨和比较。我们不妨暂且撇开逻辑起点“是哪个”，先谈逻辑起点“在哪里”，也就是首先明确可供选择的范围。

辩证思维规律已经限定，从抽象上升为具体的出发点，不能往前放在“感性具体”上，也不能靠后放在“思维具体”上。换言之，不能把研究对象，也不能把研究的最终结果，列入选择范围。能够充当逻辑起点的，只能是对感性具体（研究对象）抽象到一定程度的概念或范畴，它存在于“思维抽象”这一层次里。这样，逻辑起点“在哪里”就可以确定下来了。以此为准来度量，把“新闻”或“新闻事业”当作逻辑起点，显然是放得过于靠前，超出了选择的定域。“新闻”“新闻事业”以及全部新闻现象和新闻活动，均属研究对象即“感性具体”，有待于通过分析抽象和综合具象，才能完成对它们的认识。认识一旦达到了质的规定性的多样性统一，它们又成了研究的最终结果——“思维具体”。把“新闻”或“新闻事业”当作起点。初看似乎过于靠前，放在了“感性具体”，细察又好像过于靠后，放在了“思维具体”。前面所举的开篇使用比较法，起点正是这样两重性质的新闻具体。现象与现象相比，起点“新闻”是感性具体；本质特征与本质特征相比，起点“新闻”是思维具体。这就难怪要出现那些迁回曲折、同义反复、首尾颠倒等现象了。

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只能是思维运动初级阶段的成果——“思维抽象”，这是没有疑义的。然而，从新闻具体当中抽象出来的新闻范畴并非一个，而是许多个，一系列。它们当中，不是每一个都有充当逻辑起点的资格。能够作为逻辑起点的抽象，是一个极度而又适度的抽象。抽象不及或抽象过度，都不能起到上升方向的作用，不利于综合具象的完成。如果说把“新闻”作为起点是抽象不及，拿“事实”作为起点就是抽象过度了。哪一门学科不是客观事实的观念形态？过度的抽象会抹煞学科之间的界限，也要给思维和表述带来困难和混乱。

某门学科的逻辑起点只能有一个，它是一个及无不足又及而不过的抽象，是抽象过程中过与不及的临界点。在新闻学的一系列范畴当中，相较而言，“新闻事实”比泛指的“事实”，抽象得似乎更适度一些。但细加品味，又觉得这还是以“新闻”为起点。没有新闻和新闻特性的观念，没有新闻价值做标准，怎么认定哪些事实是新闻事实，哪些不是呢？这样论证问题，岂不还得从“新闻”起步。从抽象过度又摆回到了抽象不及？

显然，选定适度的抽象，需要进一步明确选择的标准。而标准应当是客观的，不能是任意的。按照辩证思维规律的要求，作为逻辑起点的抽象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在下面的论证中，我们就看哪一个新闻范畴符合这些条件，以期在明确了的选择范围内，解决逻辑起点究竟是“哪一个”的问题。

（三）新闻学的逻辑起点不靠别的新闻范畴来说明，说明别的范畴都需要它

逻辑起点应当具备的第一个条件：它必须是研究对象最一般、最基本的本质规定。正因为如此，它不需要研究对象的其他方面和属性来说明，而说明对象的其他方面和属性却都需要这一抽象。

在新闻学的一系列范畴当中，哪一个具有这样的特性和作用呢？“新闻”与”“新闻事业”是新闻学研究的对象整体，是多类现象、多样规定、多种属性的综合和统一，需要动用一系列新闻范畴进行多角度、多层次、多方面的揭示；至于“事实”与“新闻事实”，前者抽象过于稀薄，从它引申出新闻范畴辽远而不直接，后者需要倒过来，先用“新闻”加以解释和限定。故此，都起不到逻辑起点应起的作用。在笔者看来，还是“信息”或“信息传递”，更像是新闻与新闻事业的最一般、最基本的本质规定。但接下去展开论证，就碰上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对什么是信息，众说不一，至今没有公认一致的定义。不过，大家都承认，马克思主义哲学、现代系统科学、社会通讯理论对信息本质和特征的揭示，有许多已是真理性的认识。如果我们撷取英华，形成有别于一般技术学科中信息概念的新闻学的信息范畴，拿它作为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大体是可行和不妨一试的。

信息是认识上不定性的消除，是接受者预先不知道的事理。——对信息的这一质的规定，尚未见有人提出什么疑义。如同“苹果”是不同品种的苹果（“国光”“红玉”“香蕉”等）的抽象，信息是不同形式的信息（新闻、信号、情报等）的抽象。不含苹果基本要素的水果不是苹果，同样道理，不含一定量信息的报道也不是新闻。我们常把某些徒具形式的新闻称为“旧闻”，原因在于它传递的是受众已经知道的事理，没有起到消除人们认识上的不定性的作用，也就是没有提供信息。这不就是说，信息是新闻这一研究对象最一般、最基本的本质规定吗？新闻里必须有信息，新闻本质上是信息，是一种特殊形式的信息，不就是直接而自然的结论吗？

信息是外界事物作用于主体感官的现象与知识的中介，它高于现象但低于知识，具有知识的禀性但不能和知识等同。对信息的这一本质特征，也没有谁加以否定。信息的本来面貌是现象与知识的统一，事与理的统一。严格意义上的信息传递，在信息的加工、复制等环节中，始终保持所获信息的原型结构，不“破坏”现象与知识间的原样联系。文学作品、科学论文以及一切系统化的知识，是对自然信息进行“深加工”“细过滤”乃至“化学处理”之后的晶化体，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信息。如果把宣传理论、教师上课、出版图书等传播行为，不加具体分析地都算作信息传递，就会把现象、信息、知识、智慧等不同层次、不同质的概念混为一谈。给准确认识信息的本质造成许多无法克服的困难。如果这一观点能够成立，那么，新闻活动本质上就是一种信息传递。而且，争论不休的新闻真实性、指导性等范畴，也可得到新的更为科学的解释。既然新闻传播这种特殊的信息传递形式，保持了信息的现象与知识的中介状态，不就可以说新闻应当是当今现实的忠实记录，不仅真实，而且准确，是事与理的统一吗？不就可以说信息的知识性、调整性，赋予新闻以很强的指导性吗？

任何事物尤其是有生界的事物，都能生发信息。直接信息是外界事物运动中的结构状态和发展趋向，间接信息是关于外界事物运动中结构状态和发展趋向的表征。从哲学上给信息下定义，一般都涉及这些含义。这就告诉我们，信息来源于物质世界，生发在事物的发展变化中，它是一种客观存在。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新闻的采写编发以及整个传播过程，就是从客观环境中获取信息并加工传输、反馈回收的过程。信息与事物结构变化同步生发，特别是生发在事物新旧交替的临界处，表征出事物的最新状态和差异性，预示着走向未来的发展趋向。新，乃是信息的天然特性。由此，新闻信息的传播就必然是及时的，具有时新性，新闻不仅应当反映新近发生的事实，而且应当标示未来趋向，具有预示性。

如上论证难免存在疏漏，但绝非一味牵强。信息不需其他新闻范畴说明，却能说明其他新闻范畴的起点作用，大致可以显示出来了。

（四）新闻学的逻辑起点蕴含着研究对象一切矛盾的胚芽，从它出发能够展现新闻活动的规律性

逻辑起点应当具备的第二个条件是，它必须蕴含着研究对象一切矛盾的胚芽，从它出发能够展现事物发展变化的矛盾依据和规律性，找到事物各方面质的规定性的内在联系。

在新闻学的一系列范畴当中，哪一个具有这样的特征和作用呢？有的同志在陈述以“新闻事实”为起点的理由时说：“新闻事实决定了新闻的全部内容”，“新闻存在的一切矛盾，都势必包含在新闻事实这个‘胚芽’形式之中。”这一说法，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首先，我们讲的“胚芽”，是逻辑起点中包含的矛盾的胚芽，不能把起点本身视为我们所讲的胚芽。其次，新闻事实并不能决定新闻的全部内容。世界上并没有纯客观的新闻报道，新闻内容除了客观事实，还包括传者的观点和意图。如果把传者因素从新闻内容中排除出去，新闻活动中就没有多少矛盾可言了。最后，也不能说新闻存在的一切矛盾，都包含在新闻事实里。比如战争或火山的突然爆发，应当算新闻事实了，但能说新闻或新闻事业的矛盾胚芽蕴含在战争与火山爆发之中吗？客观事实中无疑是存在矛盾的，报道这些事实的新闻作品理应加以反映，但新闻理论却不能承担对这些矛盾的具体研究，否则，新闻学就成了包罗万象的大杂烩。这就如同小说家创作的关于土地改革的小说，应当反映农民阶级与地主阶级的矛盾，而文学理论却不以研究农民与地主的矛盾为对象是一个道理。由此看来，寄希望于新闻事实，试图从中发现新闻学逻辑起点应当蕴含的矛盾胚芽，是不现实的。

然而，“信息”或“信息传递”在这方面也能显示出自己的优势。信息同商品一样，具有很强的社会性。它一生发出来，就意味着进入传递，走向社会，服务于世界。而且，它凭借于生发物质所提供的有限能量，作为一种流——信息流，自发地向前涌流，具有很强的可传性。在信息流所能及的范围内，本来是没有人为界限的，一个信息同时可供众多的受者享用。有人把信息称为社会性的知识，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如同商品只有进入市场交换能得到价值实现一样，信息也只有在传递中达到信宿并被受者接受，社会性才能得到实现。传播面越广，接受者越多，起的作用越大，社会性实现的程度越高。反之，社会性得以实现的程度就越低。显然，信息社会性和传播效用，就是信息传播中的一对天然矛盾，而且是基本的矛盾。决定和影响传播效用的，有信息载体、传播工具、传播技术等物质因素，也有传者对信息认识、获取、加工、复制的态度和能力，以及传者对受众的信息需求是否了解并尽力满足等精神因素。这些因素又和信息社会性的要求，构成一系列较为具体的矛盾。信息和信息所含的这些矛盾，正是新闻活动发展变化的内在动力。

当然，所有这些矛盾都曾以胚芽状态存在，并随着社会条件的变迁而日趋成熟。在有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的社会里，广大受众的信息需求同传者的阶级功利，是一对相当重要的矛盾。这一矛盾的胚芽状态，则是阶级产生之前，受者的信息需求与传者目的性之间的差异。在最原始的人际信息传递中，传者向人传递信息也是有一定目的的，总是试图通过某一信息的传递，让受者与自己形成同构意识，起码是让别人相信自己的所传是真的。至于受者是否相信，在意识上是否发生同构调整，却是不一定的。其中，传者对信息的选择是否符合受者的实践需要和生活需要，传者的态度和传递方式是否顺应受者的心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完全符合或毫无逆反，是很困难的，差异性的矛盾总是存在的。到了阶级社会，传者的目的性不断增强，发生了质的变化，从部落集团意识演变为阶级意识乃至党性原则，矛盾从胚芽状态走向了成熟。在几千年的阶级社会里，特别是进入资本主义时代，广大受众的信息需求同传者阶级功利的矛盾，成了新闻信息传递中居于支配地位的矛盾。阶级功利主义一方面使许多重要信息不能成为新闻，新闻成了能够公开传播的信息，限制了信息社会性的充分实现；另一方面由于党派之间、集团之间、阶级之间、国家之间竞争十分激烈，迫使人们竞相改进传播工具和技术，重视信息反馈，讲求宣传艺术，又提高了传播效用，推动了传播事业的发展。只有到了社会主义社会，传者目的和受众需要才能日趋一致，新闻传媒既是党和政府的喉舌，同时又是人民群众的喉舌。人民的新闻事业和人民的其他事业得到全面协调的发展，不断为信息社会性的充分实现创造更为有利的条件。到了将来的没有任何阶级差别的共产主义社会，新闻传播中信息的社会性与传播效用之间的矛盾仍然存在，但那时的一切信息都成了全人类的无私的财富，只要是重要信息，都可以以新闻形式公开传播了。

那么，从揭示信息和信息传递中所含的矛盾胚芽出发，是否展现了新闻活动的规律性呢？由于篇幅所限，也由于如上论证未必处处恰当，对规律性的展现应当说是不够具体、不够准确的，但似乎也算是勾勒出来一个大致轮廊。什么是新闻活动的固有规律呢？不就是这些矛盾从胚芽状态演化为成熟状态的历史必然，不就是这些矛盾所标示的内在联系、所起的动力作用，以及处理这些矛盾所应遵循的法则吗？比如，为了提高传播效用，最大限度地实现信息的社会性，必须对客观信息抱以唯物态度和采取辩证对策，同时对受众需求心中有数并尽力满足；必须坚持真实性、时效性、指导性等原则，坚持党性与群众性的统一，必须重视信息反馈，提高宣传艺术，不断改进传播工具和技术，等等。

（五）新闻学的逻辑起点也应是研究对象历史发展的起点，能体现逻辑的和历史的一致

逻辑起点应当具备的第三个条件：总的来说，它必须与研究对象历史上最初的东西相符合，和研究对象历史发展的起点相一致。历史从哪儿开始，逻辑也从哪儿开始。比如，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历史发展的起点和《资本论》的逻辑起点都是商品。当然，这种符合不是完全等同，而是内在本质上的一致。不妨说逻辑起点是对研究对象历史起点的本质抽象。坚持两种起点相一致，有助于在思维过程中保持主观认识和客观历史的一致。既可避免逻辑论证滑入脱离历史依据的唯心主义，又能深刻有力地揭示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新闻在人类历史上最初的东西是什么？如果说是新闻，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如果说是新闻事实，那是一篇新闻作品产生的起点，而不是人类整个新闻活动历史演变的起点。新闻在历史上最初的东西，笔者认为是混一状态的信息传递。所谓混一状态，是指信息加工和传递的具体形式没有严格区别，既像新闻，又像情报，还和历史纪实相仿。人类最初的新闻活动，就是传递这么样子的“东西”。对这难以名状的事物进行本质抽象，只能归结为信息或信息传递。

有的同志说，那时候根本不会有新闻传递。这话如果指的是那时不会有近现代意义上的新闻或新闻传播，当然是对的，如果指的是混一状态的信息传递根本不具有新闻的性质，那就太绝对化了。那时的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人们没有精力对客观信息进行深细加工，一切传播行为和文化活动大都是为维持眼前生存服务的，没有精雕细刻的艺术创作和专心致志的科学研究。“经验交流”带有应急性，“史学活动”多是简要记载新近发生的事实，带有浓重的新闻色彩。情报和新闻更是浑然一体，都是为了调节眼前行为而急于公开传递的信息。如果问那时什么性质的信息传递最多最常见，恐怕要首推新闻性的信息传递。人类新闻活动的历史正是从这里出发的。之后，随着生产力水平和生产社会化程度的提高，科学文化和传播技术的发展，特别是商品经济的发达，对信息的加工处理才有了较细的分工，新闻信息与情报信息也“单门立户”，出现了专门化的新闻从业人员、新闻机构和具有一定规模的新闻事业。从混一状态的信息传递出发，人类的新闻传播活动不断向前发展，达到了当今世界在现代化技术基础上的壮观局面；相应地，从信息或信息传递这一范畴出发，新闻学研究的思维活动也要上升到更丰富、更深刻、更系统、更科学的认识水平。二者都是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这样，从信息范畴出发的新闻理论研究，实现逻辑顺序与历史顺序本质上的一致，逻辑方法与历史方法的一致，唯物论与辩证法的统一，从而形成内在统一的新闻学范畴体系，就是可望而又可及的了。

有的同志总是担心，在新闻理论研究中把信息作为逻辑起点，可能是远水不解近渴。这种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因为信息与新闻在概念上的确不能完全等同。政治经济学常识告诉我们，商品和资本也是不能等同的。只有劳动力成为商品之后，商品的一般等价物——货币才能成为资本。有商品交换存在的地方，不一定存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产生之前数千年，商品交换就存在了。然而，马克思却从商品出发，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和规律。其中的奥妙就在于，“商品”这一抽象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历史起点相符，蕴含着资本运动中一切矛盾的胚芽，是商品经济的最高形态——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最基本的本质规定。很可能，当代新闻学中的信息范畴，也具有类似的作用。当然，这有待于付出艰苦努力，拿出坚实的研究成果来证实，有待于新闻实践和社会实践来检验。

（六）选准新闻学逻辑起点的客观条件已经成熟

选准理论新闻学的逻辑起点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探求研究对象历史发展中的最初形态，不仅需要思维上的科学和缜密，更需要历史资料的深入挖掘和长期积累。从错综复杂的联系中抽取出最基本的本质规定，不仅在认识上有一个逐步深化才能加以把握的过程，而且，研究对象本身只有有了充分的发展，经历了“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反复，作为逻辑起点的东西才能暴露出来。总之，对逻辑起点的选定，受到历史条件的限制。客观条件不具备，选择不可能十分准确。因此，我们不必苛求传统新闻学对逻辑起点的选择不当，也不能否定和轻视以往新闻学的理论建树。

现在，选准理论新闻学逻辑起点的客观条件，应当说是成熟了。人类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有了更深更广的拓展，人类在认识上对周围世界的把握产生了新的飞跃。现代科学认为，质料、能量和信息是物质世界的三个基本要素，任何运动着的事物都是物流、能流和信息流的统一。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就是获取和加工信息、传输和回收信息、通过信息联系来控制和调节事物发展的过程。人类的传播活动，所传的正是信息或信息的晶化体。这就为认清新闻最基本的本质规定创造了可靠的条件。有的同志在坚持新闻的最基本的本质规定是“事实”的观点时说：信息必须通过事实来传播。在笔者看来，恰恰相反，事实要通过信息来传播。如前所述，运动着的事物（事实）都应是物流、能流和信息流的统一体。在认识过程中，人们通过信息刺激感知外界事物，通过接受信息了解事实的真相，进入人的大脑不是物流和能流，而是信息流。在社会通信系统的传播过程中，不可能把事物中的材料和能量从世界上的一端迅速传向另一端，而只能传送从事实中提取出来的信息。说得更准确一点，客观信息本身也是一种事实，是事物运动中的结构状态和发展趋向，而新闻这种人工信息无非是外界客观信息的加工复制品。因此，认为新闻的本质是信息，并没有违背唯物主义原则，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认识上的一种深化。

既然客观条件已经具备，那么，只要加强主观努力，选准新闻学的逻辑起点就很有希望。笔者认为，改进新闻学研究的方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的基础上，实行辩证思维方法和现代科学方法相结合，重视系·信·控科学在新闻学研究中的应用，是加速选择进程的有力措施之一。再者，应当允许和提倡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几种主张同时并存，通过比较和争鸣来加速和加深关于新闻学逻辑起点的探讨。笔者并不认为自己的论证是准确无误、无懈可击的，随时准备在商讨中深化和修正自己的认识。

（载《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3期）

编者注：这是作者在郑州大学的第二篇学术论文，在郑州大学学报发表后，先后被国内多种刊物转载。甘惜分教授看到此文，又来了热情洋溢的信。甘老师除对文章肯定外，还大力倡导新闻学研究应以哲学为武器，向马克思的《资本论》学习。

附：甘老师的来信

德生同志：

春节已过，向你致节日问候。

一向忙乱，你的著作“逻辑起点”竟未及早阅读。今日抽暇读了，怀着很浓的兴趣，一气读完，很有收获。我认为此文是近年来新闻学研究的硕果之一，开拓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尽管其中某些论述还有待商榷（我想找时间同你面谈），但是，丝毫不减低此文的开拓性的意义，特向你祝贺。我这个人很容易“惊叹”，但对新事物惊叹，大概也不是坏事。

可以看得出，你是接受了一些新的科学概念，这是好事。去年南京会议时我就表示过，新闻学若不从理论上突破，只满足于实际经验的概括，甚至只是经验的简单归纳，那是不可能建立新闻学理论的。上升到理论是迫切任务。这方面，你以及同你近似的中青年同志们是有最好条件的。如今对外开放，新书籍、新理论、新概念大量涌入，只要我们善于吸取而不是被人溶化，我们是会得到益处的。比起来，我是老了，阅读很慢，接受新事物很慢，感觉迟钝起来（这绝非客气），我为此深感力不从心。我寄希望于新的一代。我常对我的研究生说：“学生不超过老师，不是好学生。”这是我的肺腑之言。这句话也可适用于你。愿你大大向前迈进。今年五月的郑州会议，你如有新论文更好，否则，这一篇也可献出。

我把今日的即兴之感告诉你，可否把你的研究近况告我，以后还可多联系。

祝春节愉快。

甘惜分

198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