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自组织与社区营造

嘉定区从2015年开始协商社区治理的实验。协商社区治理便是通过社区营造的手段，把社区内的居民通过自组织的方式联结起来，能够对社区中的公共事务形成参与、议事的能力，逐渐形成自治理的能力。在此基础上，社区内的自组织通过更规范的能力建设，参与到与政府关于公共事务的协商过程中，形成良好的政社协商的机制和平台，从而形成有效多元治理的机制。

自组织的第一步就是要问是什么样的关系使得一群人越聚越密。在中国这样一个关系社会中，自组织能否发生的关键不仅在于社区自身是否拥有基本的社会资本存量，也在于“是否存在一个或若干个民间领袖或精英”，这类精英“出于社会地位、威望、荣耀并向大众负责的考虑，而不（仅仅）是为了追求（个人）物质利益”，承担起带头人或主持人的角色。社区能人能够有效地影响社区内其他成员的态度和行为。能人现象不是中国独有，其实任何一个小团体的长期合作行为的产生都会有一个关键群体，普通成员之间的关系相对影响较小，更重要的是关键群体与被其动员的成员之间的关系情况。当关键群体位于社会关系网的中心位置时，其便更容易通过私人关系影响其他组织成员加入到集体行动中来。“能人现象”证实了费孝通所说的中国人个人中心差序格局人脉网，能人一定是在自己的人脉网中开始动员，动员过程经常就是一个能人带动了一群小能人，小能人又动员自己的人脉网。一个团体就在这样滚雪球的过程中慢慢扩张，逐渐成形。

此外，在社会关系网络中如何以社会认同为基础进行自组织的动员，亦是自组织形成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中国圈子现象特别发达，不是说西方没有，只是中国在这方面卓有特色。费孝通提出，中国人的关系结构是差序格局的，而西方则是团体格局的，中国人的自组织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脉网，而这个人脉网的运作十分强调“动员”。东西方的动员机制差别很大，西方的动员一般是从性别的、阶级的、年龄的、社会地位的团体中寻找认同感；而传统中国却不同，宗族、乡亲、地缘性商帮等都可以成为自组织动员的认同基础。此外，中国人的社会认同是可以创造的，甚至连宗族都可以是自造的，进而以创造性认同为基础进行自组织的动员。

在自组织的架构中，我们还可以看到，社区的外围环境也被包括进来，尤其是制度环境及政治环境。一方面，外在的制度会决定社区自治理中的元规则，外在的规范也会形塑自组织内部的规范，使之与社会普遍的要求趋同，以取得合法性；另一方面，党组织深入社群形成了垂直权威与社会关系逻辑的重叠，外在政治权力也在基层组织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影响。社区体制内精英的政治身份有利于取得政府在资源分配中的“照顾”，自组织可以通过政治精英的中介作用从上级政府或其他社会组织那里获得自身发展所需的外部援助。但是，外部体制赋予社区领导者的权力资源既可能促成自组织的起步与维持，也可能对社区自组织的进一步发展造成障碍。

监督机制也是自组织治理的重要一环。自组织治理主要是参与人达成共识后，根据其已有的信息自行设计资源利用与管理的制度规则。已有的监督和制裁往往过于依赖外部强制，却忽略了组织内社会资本所发挥的监督作用。因此，构建基于自组织的监督机制以及社会资本如何影响监督与制裁的有效执行，也是自组织治理建设的一部分。

社区自组织不是凭空、自发就能产生的，需要当地政府与外界力量合作加以培育。本书基于嘉定区政府过去的一些实践做法，以协商社区治理的观点加以分析，使我们可以看到其过去的成果，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的意义，以及对未来工作的改善建议。

社区营造的过程主要分为两个阶段，包括自组织形成阶段和自治理阶段。其中，自组织形成阶段主要包括寻找能人、动员关系、形成小团体、建立乡规民俗、形成小团体结构、建立认同等环节，这是社区营造的初始阶段。在此阶段，自组织逐渐形成，并围绕其初始目标开展活动，完成一系列的步骤，小团体的活动逐步进入正轨。有些自组织在此阶段已能开展一些公共服务，但也有一些自组织在此阶段更多只是组织一些自娱自乐的活动，这些通过自组织的形式开展的活动能将更多的居民聚拢起来，在社区中形成一股活跃的力量，活跃了社区气氛，培养了大家参与社区事务的意识。而自治理阶段则是自组织扩大的阶段，本阶段组织的规模开始扩大，开始从一些自娱自乐活动或单一的服务扩大到能够提供更加广泛的服务，而且此阶段开始形成一系列的自治理机制，如信任机制、声誉机制、监督机制、互惠机制。在自组织的发展阶段，不同的要素起到不同的作用，一些要素在其发展中的缺失会使自组织发展停滞不前，甚至可能会导致其失败。

嘉定区在推动社区营造之前已经有睦邻点和睦邻节，这使得居民们走出家门，建立起融洽的邻里关系，形成了浓厚的“睦邻”文化，推动了社区认同的建立。这些都为在社区营造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自组织的发展提供了重要基础，因为这些要素构成了基础性社区社会资本。社区社会资本高的社区在自组织发展的能人动员、认同建立、小团体形成、规范建立等阶段都有着天然的优势。

嘉定过去的睦邻文化为自组织的发展提供了丰厚肥沃的土壤。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培育发展睦邻点是将这个土壤培育得更好，而社区中自然会有一粒粒社区营造的“种子”被播下，并在这块土壤上自由生长。后续的睦邻节的举办更是为这些“种子”的成长提供了更广阔的天地，给了自组织更大的展示舞台。不同自组织之间能有更多的交流机会，而不是止步于本社区甚至本小区的发展，能从其他社区的自组织的发展中吸取更多的经验，来为自己的成长创造条件。同时，睦邻节的举办，也在不断鼓励这些社区自组织的“种子”参与到社区的公共事务中，而不仅仅是组成一些自娱自乐的团体。但社区营造并不应止步于此，因为种子和小苗的成长需要土壤，也需要更多的阳光、雨露、肥料，而不只是放任自组织自由生长，应给予其更多的辅导、培育、引导。只有经历此过程，才能使这些小苗能成长为小树，自组织发展才能顺利，并形成一些治理机制，为居民开展一些服务；才能使小树成长为大树，能够相对独立地发展，并发展出完善的治理机制，为社区里更多的居民服务，甚至能为社区乃至街镇之外的更多居民服务。这些小树逐渐长成大树之时，也就是很多大树形成树林之时。到那时，社区营造便可在嘉定区叶茂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