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关系嵌入性到制度嵌入性

在新古典经济学家那里，市场是由原子化的、追求自利的理性人的交易构成的。这种模型排除了道德、价值、文化和社会关系对市场的影响。经济行动是一种理性的行动，相应地，经济人是一种理性人。从20世纪70年代起，经济社会学家开始对独立自主的市场模型进行批判。Zelizer（1988）总结了社会学者在20世纪70～80年代对市场的另类解释，包括：（1）文化的解释，认为市场与文化相互渗透，市场本身就是一种文化；（2）社会结构的解释，认为市场嵌入在社会关系的结构之中；（3）多重市场解释，认为市场是文化、结构和经济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社会学家对市场的另类解释，打破了经济学有关市场的神话，为从社会学角度对市场和经济行为进行解释开辟了路径。而嵌入性理论就是新经济社会学的一个重要研究纲领。

嵌入性问题的本质就是经济与社会的关系（Dale 2011）：经济人能确保经济行动的理性吗？他或她如何能超越社会、文化与制度的影响而确保行动的理性？嵌入性是在经济社会学与经济学进行对话的过程中提出的一个概念。它主要是针对原子化的个人行动的概念模型。这种模型把个人看成是独立于社会关系的个体的理性选择行动（社会化不足）或规范性行动（社会化过度）。格兰诺维特认为，人的经济行动是嵌入在当下具体的社会关系中的（Granovetter 1985）。所谓嵌入性，指的是经济行动、行动结果和制度都受到行动者的个人关系和关系的总体网络结构的影响（Granovetter 1990: 98）。嵌入性表达了这样一个概念：社会行动者只能在关系、制度、文化情境内得到解释，而不能看作原子化的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决策者。嵌入性视角强调行动所发生其中的各种条件。它既挑战功利的、社会化不足的、新古典经济学的行动者模型，也挑战功能主义的过度社会化的行动者模型（Ghezzi & Mingione 2007）。

嵌入性的观念最早是由波兰尼提出的。他指出：经济是嵌入并交织在制度中，包括经济的和非经济的制度（Polanyi et. al. ［1957］1971）。波兰尼所说的嵌入性主要是制度嵌入性。与嵌入性相对，他还提出了脱嵌的概念，认为现代市场逐步从社会中分化出来，成为相对独立的领域，并在一定条件下反过来侵蚀社会。但是，嵌入性概念成为新经济社会学的一个关键词而引起学者的普遍注意，则要归功于格兰诺维特。然而，格兰诺维特并没有采用波兰尼的制度视角来分析嵌入性，而是从关系网络的视角来论述嵌入性概念（Granovetter 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