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主义抽象和具体内容
孙中山先生原是近现代中国,笔者个人所一再反复申说的文化转型期中,自有一套颇具原始性的建国蓝图(original blueprint for national reconstruction)的最高当国者。他那一套建国思想,形成所谓三民主义的理论,至此已相当成熟。辛亥之后,他对袁世凯曾寄以热忱的厚望,认为在袁氏治下,他的民族、民权两主义,已相当成功了。如今所余者只剩个民生主义有待实行,不幸民智未开,知音太少,弦断无人听,因此此次旅行布道,苦口婆心,舌敝唇焦,反复演说,三句不离本行,其主旨亦在此也。长话短说,聊为概括之如下:
第一,孙公自称为一极端之社会党(radical socialist);笃信国家社会主义(state socialism);主张土地国有、铁路国有和大企业国有。他不反对资本,而反对资本家,尤其反对资本主义初期在伦敦、纽约等新兴的大都市中炒地皮的地产商。防患于未然,为免革命后之中国亦蹈此覆辙,因此他甚欲采择亨利·佐治氏(Henry George,1839—1897)之主义施行于中国;也就是利用政府的力量,集中税收于土地,实行单税法(single-tax system),来“平均地权,节制资本”(关于孙氏这一系列讲演的综合内容,散见1912年4月4日其在上海答《文汇报》记者问“政治革命之后宜继以和平的社会革命”,载于1966年台湾版《国父全书》,第496页;其他随行者,如胡秘书、汪外办、章士钊等人的笔记和自传,以及吴相湘著《孙逸仙先生传》有关各章)。换言之,孙逸仙医师,这次已不再医人,而着重医国,并颇为自信地开出自以为会药到病除、妙手回春的社会丹方,他名之曰民生主义。十年之后,他甚至说:“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
孙逸仙医师这套丹方,在当时真是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可能真是由于民智未开和知难行易,孙公所到之处,总是言之谆谆,而听之藐藐也。在武汉时,孙公说法,黎副总统多半在场,恭听之余,难免有面从而腹非的表现,恨得胡秘书骂他是面存忠厚,而内具机心。所幸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芸芸众生之中,也多的是看门道的信徒。一旦心悦诚服,三民主义即变成了宗教信仰,青年小伙计也就赴汤蹈火,促其实现了。此是后话。
当然一个宗教家和政治哲学家,必须有杀身成仁的自信,才会产生信众(followers)。不用说中山对他自己的这套主义,那真是生死以之,笃信不移也。孙公对他自己所发明的三民主义的自信心,当然更是终生不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