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黄书掌柜
梅雨在瓦当上敲着凌乱的鼓点，林小安正用《春宫秘戏图》折纸船。突然船头戳进只绿头苍蝇，他顺势在旁题了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惹得檐下躲雨的卖花女红着脸啐了一口。
“林！小！安！“老掌柜的咆哮震落屋梁蛛网，“让你裱的《女诫》呢？“
“在裱呢！“少年抓起浆糊桶，把《列女传》封面往《金瓶梅》上一贴。浆糊里掺的桂花蜜引来群蚂蚁，正沿着卓文君的画像排队游行。
门帘“哗啦“作响，两个落汤鸡似的人物闯进来。前头大汉活像座移动的酱菜缸——蓑衣上挂着咸鱼，斗笠边别着蒜头；后头公子哥儿倒是风雅，纸伞上画着春宫，伞骨尖还缀着银铃。
“可有《太乙金华要旨》？“两人异口同声，震得货架顶端的《贞观政要》“啪嗒“落地。
林小安从裤腰摸出本蓝皮书：“承惠二十两，童叟无欺。“
公子哥儿兰花指刚翘起，黑脸汉子“咚“地一拳砸裂砚台。飞溅的徽墨淋了少年满头，倒把他染成个戏台上的包公。“格老子的！“汉子声如炸雷，“这他娘是春宫图！“
“客官看岔了。“林小安抹了把脸，露出白牙，“您细看这'老汉推车'，实乃五禽戏中的熊经鸟伸。“说着摆出个四不像的架势，腰间却“刺啦“裂开道缝，露出里头偷藏的枣泥酥。
折扇“唰“地展开，三枚铜钱贴着大汉裤裆飞过，削下半截汗巾。黑脸汉子怪叫一声，九环刀劈向公子哥儿下三路，刀风掀翻整架《礼记》。老掌柜的烟袋锅破空而来，烟灰迷了大汉眼，火星子却点燃公子哥儿的纸伞。
“我的唐伯虎真迹！“公子哥儿惨叫，扑打间袖中甩出条绫罗，缠住梁上燕窝当秋千。雏燕惊飞，屎尿淋了汉子满头。林小安趁机抄起鸡毛掸子戳他脚心，汉子狂笑不止，刀尖在《孝经》上戳出十七八个窟窿。
窗外忽来三支绿翎箭，箭杆刻着“隐月“篆文。公子哥儿脸色煞白，脖颈残月纹渗出黑血。老掌柜甩出算盘珠打落箭矢，珠子弹在《笑林广记》上，书页自动翻到“呆婿见丈人“篇，竟发出咯咯笑声。
地窖阴风阵阵，林小安举着油灯数到第十三个鼠洞，忽见墙根蹲着只三脚蛤蟆。蛤蟆背上花纹酷似星图，大嘴一张吐出颗带血槽的珍珠。珍珠滚进《千字文》书箱，箱中血水突然沸腾，浮出个“逃“字。
“小兔崽子！“头顶传来掌柜怒吼，“搬个书要等到下辈子？“少年应声抬头，横梁上倒挂的黑衣人突然睁眼，胸口狼毫笔“咔嗒“弹出机关，笔尖红宝石映出他眉心血痣。
子夜，地窖密室烛火摇曳。林小安发现《山海经》插画里的饕餮在眨眼睛，羊皮卷上的昆仑山竟随呼吸起伏。老掌柜用烟袋锅敲了敲青铜剑，剑身突然浮现流动的《出师表》。
“当年墨宗三十六杰...“老人喉间发出风箱般的喘息，“以二十八星宿对应武学典籍。奎木狼主杀伐，对应《孙子兵法》；心月狐主诡变，对应《鬼谷子》...“剑尖挑起烛火，在墙面投出星图幻影。
幻影中忽然闪过女子倩影，罗裙上墨梅点点。她手持刻刀在龟甲刻字，每落一刀便地动山摇。林小安怀中残玉突然发烫，映出女子眉间同样的血痣。
“你娘...“老掌柜话到嘴边忽转话锋，“罢了，看剑！“青铜剑凌空劈来，少年狼狈翻滚间撞翻博古架。越王勾践剑的仿品扎进《战国策》，“合纵连横“四字化作锁链缠住剑身。
密室突然剧烈震颤，二十八铜人眼冒红光。《史记》铜人张口吟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剑风扫落梁上尘灰，显出血写的“七月七“。
三更梆响，库房传来啃噬声。白衣公子正在生吃《黄帝内经》，书页上的经络图被他嚼得咯吱作响。每咽下一口，脸上粉就剥落一块，露出青紫尸斑。
“活着不好吗？“林小安举着《本草纲目》现身，“川贝炖雪梨专治肺痨鬼。“
公子哥儿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脖颈蜈蚣破皮而出。毒虫背甲上梵文流转，竟组成“阿弥陀佛“四字。老掌柜甩出《地藏经》，“我不入地狱“五字化作枷锁，却见蜈蚣尾部连着根银丝——直通屋外槐树上的傀儡师。
五更梆声里，林小安被翻书声惊醒。《百家姓》无风自动，“赵钱孙李“四字正在封面上演武打戏。钱字使铜钱镖，李字甩柳叶刀，赵字头顶《说岳全传》当盔甲，孙字最阴险——躲在《孙子兵法》里放冷箭。
血迹蜿蜒到后院，枣树下新坟裂开，爬出个泥人。那泥人竟与老掌柜一般模样，掌心托着半块绿豆糕，正是掌柜昨日遗失的茶点。泥人腹部裂开，掉出卷泡烂的《尚书》，“克明俊德“四字被血水改成“弑月者昌“。
突然所有书箱集体震颤，《论语》蹦出“君子不器“化作铁罩，《史记》跃出“王侯将相“变作金甲。白衣公子破窗而入，袖中甩出墨汁凝成的毒蛇。林小安抓起《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几字化作捕蛇夹，却夹住自己裤腰带。
老掌柜拄着铁锹现身，往地上撒了把香灰。灰烬聚成洛阳城地图，朱雀大街位置涌出黑血。黑衣人尸体破土而出，胸口狼毫笔飞上半空，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勾出残月轮廓。
“时辰到了...“老人撕开衣襟，胸口墨色星纹与残月呼应。二十八书箱自动排列成河图洛书阵，每本书都浮出血色文字。
《孝经》里飘出“身体发肤“，化作万千银针；《孟子》里腾起“浩然正气“，变作金色盾牌。林小安怀中残玉突然飞起，与青铜剑穗残玉合二为一。玉佩投射出全息星图，黑衣人尸体竟开口吟诵：
“墨池水暖...故人当归...“
晨光中，缺失的角木蛟铜人从井底升起，眼眶里嵌着林小安昨日丢失的枣泥酥。铜人掌心缓缓张开，露出半截沾满青苔的修罗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