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宴上如公子
四月，漫山的小花开得厉害，许多落了的被新开的代替，漫天飞舞着细小清新的花瓣，如流蝶一般的。打扫院子的宫人们都忙碌了起来，唯独南熏的宫人闲着，采一些好的花蕊花瓣，便各自讨着经验忙碌着酿些花酒来。花瓣在地上铺成了毯子，从台阶一下直到门口，走一步脚上便拾起一丛花瓣来。
宿棠早早地出了门，她比宫人更闲，今日是尚诀的生辰，她挑了一些自己新绣的锦缎，在花园边的一棵老树上坐着等他。
想来金玉他多得要扔，自己又身无长物，便一心一意给他绣了幅锦绣山河给他。
远远地望见他来了，宿棠摇摇手中的酒壶，见寒水挽着尚诀的胳膊，周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太后来了，太后来了…”宿棠循声往去，见远处那老妖婆穿一身不太招摇的华服，流珠在一边扶着，徐徐走过来了。
尚诀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宿棠看得出来，较去年相比，这老妖婆一下子憔悴不少。
尚诀也不是没看出来，不过他心里正得意着。这一向她都将自己手里的权利攥得紧紧的，自从国师走后，她竟主动交出部分权利，这让与南边的战事变得轻松了许多。而还有更多的权利，尚诀也使用各种手段夺了过来，因此她憔悴，也是理所应该。
“不必了。”老妖婆摆摆手，“收拾收拾准备去会见群臣吧。”
这下宿棠也不好直接出面了，本来打算给了他就走，这样一来，她只好乖乖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等有了机会再给他。
大殿上群臣来拜，还有邻国的几个使臣，穿得怪模怪样，样子滑稽，宿棠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几个宫女回头看她，她立马捂住了嘴。
这一众人，倒是礼送得不错，可用不了多长时间尚诀又会把一批差不多的礼给他们送回去。送礼倒是哪个也不落下，可一说起打仗借兵来，个个都打了退堂鼓。
宿棠撇撇嘴，一个戴着面具的使臣引起了她的注意。众人都来送礼，还要大加贺词，哪怕是一块小小的双璧也要说的天花乱坠，唯恐别人不知道他送了似的。可唯独这个人，将自己的礼物漫不经心地放在一边，由另一个小仆拿着，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地喝着自己带来的酒。
宿棠有些好奇，悄悄挪到老宫人那边，推了推他。老宫人一回头认出了她，她急忙将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老宫人可怜兮兮地望一眼本该宿棠坐的，空荡荡的席位。这个国师，就像个毛孩子一样…早料到她会自己跑来而不是按照礼数为王上敬寿了。
“我说老伯，那戴面具的男子，他是什么来头呀？”
老宫人朝她手指指的方向去看了一眼，眯着眼，道：“哦，那是如家的公子。”
“如家？”宿棠一惊，她长这么大，只认识一个姓如的…
“对呀，是这众国之中有名的富商，自古时候就是，这家族庞大，这次王上诞辰，如家的公子必定要亲自来了。不过这也证明着，我们褚国的实力，受众国承认了。”
“这公子大约多大年纪？”宿棠急切地问道，身子不由得往前倾。老宫人被她吓了一跳，一怔，缓缓道：
“大约…大约三十多岁左右的样子，这公子行踪神秘，旁人都不甚了解呀。”
三十岁…与师父的年纪正好对上。宿棠再去细看那人，却见那人举止不俗，儒雅大方，身材与师父不相上下，只是平白多了几分贵气，几分桀骜不驯。
宿棠越看越觉得像，可仔细看来，又越看越不像。他手指纤长握着玉杯，银制的面具后粘着几根神雀羽，那羽漂亮至极，柔柔的又更添几分神秘。与脑后乌墨一般的发相称，仿若来自天上的神人。
宿棠将手里的锦缎塞给老宫人，要他在尚诀忙完之后给他。没等老宫人反应过来，便匆匆跑了。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套衣裳，做宫女打扮。问旁边的宫女借个扇子，便偷偷摸摸地挤到那如家公子这边来。
蓦地脑后一丝凉意，如公子回过头来，见一个长相出众的宫女傻笑着给自己扇风，挑唇一笑，不再理会。
宿棠再后面瞄着，偷看着那张面具后的脸，任她怎么看，那面具都严严实实地将整张脸都遮挡地死死的，将身子使劲往前倾，却只能看到鬓角这类不关键的部位，再要往前探身子，奈何裙子不合身，一脚踩住了自己裙角，重心一个不稳，眼看脸就要砸在矮桌上。
手里还举着硕大的羽扇，根本来不及护脸。完了完了，宿棠这时候埋怨开国师的那些古书上没有怎么叫一个人站起来的法术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这时候一个也用不上。
眼看鼻子就要砸到桌子上，砰地一声，感觉整张脸都埋在一块香香的肉垫上，扔了羽扇爬起来仔细看那肉垫，却是一只大手，手上俨然还粘着自己的胭脂水粉。
即使有厚厚的面具遮挡，宿棠还是能感觉那人传递过来的嫌弃的，不屑一顾的眼神。她急忙从腰间抽出手巾来替人家擦手，不想旁边的一个小仆一把打开她的手，掏出一块大手绢包着的雪白的小手绢来，仔细地去擦那只手。
宿棠不好意思地笑笑，抬头来看，见众人都盯着她看，尚诀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急忙用手绢遮了脸，转头跑去了。
这一日尚诀格外高兴，不是因为生日的缘故，而是这一天，长信的捷报传了回来，从宫门一直到殿中，宫人耳语告诉他，长信大捷，旧凉退兵数百里。
旧凉退兵数百里，可尚诀同时也清晰地明白，他想让长信打这一仗的目的，不是将旧凉打得再无翻身的机会，而是给他们点厉害，要他们知道，唯有臣服，才是生的唯一出路。
不过他正纳闷为什么宿棠会突然扮做宫女的样子，还在那姓如的身边，这些天来她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长信，她应该很是孤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