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说，我们几时结婚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倾城之恋》
罗曼·罗兰曾说：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上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白公馆里的所有人都只是活着的躯壳，他们的灵魂早已不复存在，他们只认可自己心中的宗法，不承认时代的前进，故步自封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用自己的道德去评价他人的标准。所幸，白流苏教会了他们什么是自我，什么是活着，什么是爱情。人生不是一个“熬”字，也不是谁的安排，命和运都是自己争来的，从来不是碰来的。
世间人们的爱情，有猜忌有害怕，有试探有逃避，我们赋予了婚姻太多的东西，也渴望从婚姻中得到太多东西。婚姻不是简单的一个家，她填不满你内心的空虚寂寞。等你学会了付出，才明白什么是爱，然后才明白什么是婚姻。
“嫁给我吧？！”世间女子，凡是陷入情网的，莫能逃脱这句话的魔力。不管是初嫁还是再嫁，能对你说出这句话的，莫出于三种——爱情、责任、利益。
白流苏听到的这句话，不管是爱情、责任还是利益，总之，她等到了。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相信爱情。
她是活在神仙洞府里的凡人，这里悠悠忽忽过了一天，世上已经过了一千年。可是这里过了一千年，也同一天差不多，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单调与无聊，重复着昨天的昨天。——逝去的是青春，沉淀的是韵味。白流苏的韵味。
她不由的偏着头，微微飞了个眼风，每一步都合着失了传的古代音乐的节拍，穿越千年。她就这样走着，七八年的光阴过去了。她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所争的，无非是一份男人的爱，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而你所有的，只有自己，所靠的，也只能是自己。
女人所执着爱着的，是爱情本身，而不是某个人。他恰好出现，他恰好符合你的爱情，就这样。与其说爱着某个人，不如说我以为恰好是你。
范柳原就是那个恰好是你的存在。
他心里有挥不去的中国情节。他所求的，是一份爱，出自真心的爱，如母亲般的宽容，如情人般的浪漫，如友人般的深沉。外表的成熟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稚气。他说，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他用放荡不羁的外表来保护内心的真诚。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内心方寸间的柔软，像外表加了水果的慕斯蛋糕。——所要的，无非是一个懂得——我要你懂得我！
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场博弈。一个寄希望于婚姻得到稳定，一个寄希望于爱情得到婚姻。莫说谁是天真谁是现实，他们的遇见，是各取所需。所以范柳原将流苏带到香港，又想带到马来亚的原始森林里，退去伪装，卸掉防备，放下顾虑，呈现最本真的自我——回到自然，两个恋爱中的男女。
女人魅力的大小，爱情是最好的证明。
柳原对流苏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有所渴求，才有所畏惧。一个人的时候了无牵挂，无所畏惧，两个人的时候，才有了害怕，有了牵挂的对象，有了失去的恐惧。
如果对爱先抱有期望然后失去爱，那种痛苦远胜于彻底不相信爱。假若一开始就对爱抱着绝望的态度，那么失去爱的时候痛苦也会轻很多吧。
也许不拥有，就不会失去，这是他爱的方式。
可是，到底是动了真感情。也会想起地老天荒这一类的话。
“这一炸，炸断了多少故事的尾巴！”
“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该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长吗？
我们都渴望爱，但又不敢相信爱，非要看到对方给出爱的证明，我们才敢相信。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一起经历生死，才知道世间还有“放不下”。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生死过后，才知道相爱也可以相对无言，只要你在就好。聊不完的话题，相对无言的沉默，心有灵犀的默契——因为是爱！
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
再多的承诺，都不如现在的陪伴。躯体和灵魂哪由得了自己，生而为人，有太多的不得已，自己哪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即使你想“死生契阔”，也还有“意外”存在于世上。生命苦短，由不得自己，无尽的试探、博弈只会消耗有限的生命，不要恋爱而恋爱，不要结婚而结婚。
用一座城的陷落，成全一个人的爱情。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什么又是成全？
佛说：菩萨畏因，凡夫畏果。也许她是上辈子埋葬他的人，也许他是上辈子埋葬她的人。
结婚，是一个男人给予一个女人的最高的赞美。倾城之下，幸好，你还在，幸好，爱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