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本突然醒来,浑身是汗,差点压抑不住到了嘴边的尖叫。光线照进天花板下面的小窗户,照亮了地窖里寒冷的早晨。有那么一会儿,他希望自己还在梦中,可他没有那么幸运。他试图强迫自己记起使自己从安眠中那样受惊醒来的事,听着外边的任何响动,但世界依然一片死寂。
他还能记起梦中的一些场景,虽然它们飞快地隐去,只有那些词——时间,空间,重力——还留在心间,仿佛在视网膜上灼烧,每次闭上眼睛就飘在面前。他爬起来,腿像老人一样无力,血液循环慢慢恢复。他捡起手电筒,把开关推到一边,然后又拨到另一边,可夜里不知何时电池已经用完了。他还是把它和开罐器放回了口袋里,万一以后还能用到呢。他发现呼叫器在夜里松了点,便花了点时间紧紧把它系在腰带上。
他的肚子又叫了起来,头也一跳一跳的疼。他回到前厅找东西,又一次被气味冲击到,那味道好像是聚集在这小空间里等着他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跨过门槛,快速寻找可能有用的东西。他没找到电池,但两个包着干粮的箔片似乎相对不错,所以他把它们折进口袋里。他很走运,夹克似乎有挺多口袋,但能带走的毕竟有限。
他在架子上找到了一盒火柴和一瓶密封的水,别的就没啥用处了。他几大口喝光了瓶里的水,走回地窖门口,走到外面的阳光下。
如果没有周围荒凉之景,今天早上就跟狄更斯笔下《圣诞颂歌》一样。刚下的雪上没有任何他或者别人的足迹,不过这并不表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说不定他的足迹很快在雪里消失,所以他们没能跟着他,他不敢肯定。他的手深插在兜里,侧身挤到楼房前面。检查主干道路上有没有人烟,它和大楼后面一样空无一人。他全速冲过道路,跑向下一个心理上的路标,他的家。
他回家的路上太平无事,城郊地区和昨天离开的实验室一样没有人,不过他找到的楼房对揭开谜团帮助不大。他的家跟别的地方一样锈迹斑斑,只是个记忆的空壳,就像周围世界一样没有多大意义。
他试着穿过客厅残余,但原来楼上卧室和浴室的大部分塌在客厅里。还有两面墙没有塌,但其余两面都成了断壁残垣,只能够在里面接住落雪。他最喜欢的扶手椅在倒塌的屋顶下辨认不出,厚厚的绿色藤蔓从上面垂到屋子中间。
他走进厨房的剩下部分,经过了三阶碎了的台阶,那是橡木楼梯的残骸。这间房间比客厅要好,两个橱柜还能分出形状。他打开一扇人造桃花心木门,发现橱柜里面是空的。另一个也是一样。好像城市居民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抢跑了。
他回到客厅,翻过能举得动的碎石和松动的石头。他找到一些塑料和电路碎片,可能是他某个电力设备上的,但没有任何东西能提示他所发生的事。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马上站了起来,胳膊的姿势介于攻击和投降之间。胸膛里心跳如擂鼓,他寻找那个看不见的,藏在倒塌屋后面的袭击者。他看着,第二块砖石从二楼落了下来,砸到地上变成碎片,就是这个刚才惊到了他。他宽慰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臂,一屁股坐到遍地瓦砾的地板上,等着胃里的结松开。
他感觉坐了好几个小时,头埋在手里,另一阵雪开始落下,周围温度降低,消耗他的体力,他皱起眉。他可以回到昨晚过夜的地窖,可他觉得自己无法再躲一夜那些精神病和野兽。另外,第二天他还是一样困窘,只不过更加饥饿。
他站起来,拉紧夹克,风速变大了。前一天晚上后他就没见过别的人,所以他越来越放松警惕了。他翻过一堵矮墙——它曾经是卧室一部分——回到了自家房子门口的主干道上。他转过身走向东边,手在口袋里握得紧紧的,肩膀缩起来。雪现在下的更大了,风也吹得更起劲,他感到彻骨的寒意。他走了两个钟头左右,露出的脸颊越来越麻木,跟着曲折的道路走向出城的高速公路,可能也就到了文明的地方。
他到了通向北部的高速公路会交点,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可能是下午两三点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可自从他在实验室醒来,时间就没变过。他擦了根口袋里的火柴,响起了童子军的格言,时刻准备着。他绝不可能准备好这灾难,不管它是什么,它把他所知的一切影响成这种可怕而无法形容的样子。
他走到高速公路上,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选择。城里的精神病说过南边来的人的话,但就他所知,他们和他逃离的那些人一样疯狂。他知道北边十英里有一所大得多的城市,所以他决定前往那边,寻找答案。
高速公路似乎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出现,很像他进城的那条路。寒冷无疑带来了不良影响,沿着路肩走去,他的颤抖变得难以控制,每走一步腿就像火烧一样。他想象着自己能感到头脑和身体其他部分一起麻木,和他的腿一起速度放慢。他跌跌撞撞,一条腿跪倒,几乎没有足够力气站起来,可他还是设法做到了。他的理智一直告诉他该睡觉了,他应该躺下来等着寒冷过去。他刺痛的眼睛好像也同意,乞求着他闭上,抵挡径直走入的大雪中。
太阳又在落山,本能看到左边有一片森林,算是躲避纷飞大雪的暂时庇护所。或许他能在里面找个地方睡觉,等着雪停下。他开始穿过高速路,走向中央分道区,冻僵了的双腿又让他绊了一下。这一次他两条腿都跌倒了,虽然竭尽全力,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一阵无法抗拒的疲惫席卷了他,平息他深陷困境的的惊慌,祝他好梦。他躺了下去,手仍然深深插在口袋里,脸先埋进雪里。他闭上眼睛,呼吸放缓,身体飘进了不自然的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