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当门被打开时，风呼啸着穿过门口，盖了他俩一身雪。一个一脚来宽的金属走道连接着本的房间和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房间，这意味着他必须蜷缩着通过开启的门廊，然后在那扇门关闭之前，跳过脚下冰雪覆盖的大地。

本把脸转向背风的方向，这时马修抓住他的肩膀示意他紧贴着一辆车厢的其中一个车厢的墙壁走，头低下朝前走。本听到身后人们的闲聊声和喊声，但是马修开始说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马修兴奋地问道。

本看到一辆车沿着冰雪覆盖的公路拉着公路列车。这让他想起一种老式的蒸汽列车，不可思议的和一辆车厢的驾驶室连在一起使用。驾驶室的前面似乎被连上了一个金属圆筒，用金属包边的木头轮子密封，用来牵引车厢前进。驾驶室后面的部分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集装箱，大概是用来装某种燃料来驱动公路列车的吧。本不由得心生敬畏。

“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好吧，我见过，但是和这个不一样。这是谁建造的？”

“我的祖父将近五十年前建造了第一辆公路列车。”马修告诉他。“而现在这个，实际上，我们多年来一直在改进，但是基础设计没有变。来看看吧。”

他们来到驾驶室门口，马修帮本开着门，让他能爬上三层木头阶梯然后进入驾驶室。驾驶室里面和外面截然相反，温度高得几乎难以忍受。当马修在他身后爬上来，关上门阻挡恶劣的天气的时候，本觉得他必须得脱掉夹克才行。司机和近乎空闲的集装箱让驾驶室的内部拥挤程度刚刚好，但是车子的推力和摇摆，还是能制造出足够的空间的。

“卡尔，”马修对轮子旁边的大个子男人说。“我想让你见见本。”

这位结实的机师转过他的椅子，在他的牛仔裤上擦了擦汗津津的手，和本握了握手，然后就咧着嘴傻笑。他看起来比马修年纪大很多，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斑白，他在左半边脸上有一道旧的紫色疤痕，从眼角一直到下巴角。本试图不盯着人家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卡尔说道。“头儿告诉你我们差点把你碾平么？”

本笑着回应他。“他告诉我了，”他回答道。“他也提到我应该谢谢你。”本真心实意地与他握了握手，马修则开始担任导游了。

“这是火炉。”马修说。“不过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他指着司机椅子右边的一段金属门廊。“如果愿意，蒸汽驱动车轮后我们可以用管道把它通到车厢里去。”

“让你保持温暖。”本插话进来。“这非常有创意，真的。”

卡尔从他的椅子里站起来，走到他们两人中间，没再理会他们。本又一次意识到和外面比起来，驾驶室里面是多么的温暖。从驾驶室的后方往前看大集装箱的侧面，本发现一些木头被放在一小堆煤炭的上面来保存这些煤炭。他走过去抬起一块挺重的木头，从一只手滚到另一只手上，然后才把它扔回去。

“没剩下多少了。”本问道，转过身面对着驾驶室前面的马修。“我们快到了吧？”

马修笑了笑，摇摇头。“没那么幸运，”他回答说。“我们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将会补充点存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随便看看。”

本试着不让自己对这个想法感到不好意思的样子显露出来，可惜他悲催的失败了。马修看着他的眼睛笑了。“来吧，”他说，微笑着。“我想让你见几个人。”

他们离开了驾驶室，回到了浓密的雪幕中，走向车厢的后门。本注意到那还有一个橡胶轮子留在车厢上，尽管其他部分已经被他先前看到的木头轮子代替了。他很惊讶这些木头轮子居然可以经受住车厢上的货物压下来的重量。

当他们靠近第二节车厢的末端的时候，本发现这节车厢没有和任何东西连在一起，另一个引擎驱动着这节车厢后面的另一对车厢。“谁住在第二节车厢里，马修？”本问道。

“第二节车厢，”马修回答道。“好吧，没人住在里面；里面没有暖气。我们用它们来运货，引擎用的燃料什么的，除了牲畜和乘客以外的任何东西，真的。在靠近列车后面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有暖气的车厢用来装牲畜。有味道，你知道吧？”

“那乘客呢？”本问道。

“这次没有乘客。”马修强调说。“纯粹是一趟往北的买卖，去岛城。”

他们的对话被一个女人打断，她穿过风雪跑过来抱住马修的肩膀，亲吻了他冰冷的脸颊。马修也紧紧的抱住她。当他们放开彼此的时候，马修把本介绍给她。

“这是本，”马修说道，“这是艾瑞，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

本伸出手，但是她拥抱了他。“见到你很高兴，”她紧紧拥抱了他，而他的脸埋在她的金发里，说话含糊不清。

“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艾瑞告诉他，“不过你很可能不记得了。你昏迷了好几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本觉得天黑之前他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很多次。“我现在好多了。”他告诉她。“谢谢。”

“好的，别呆太长时间，你们俩，”艾瑞冲着马修说道。“很快就要吃饭了。”在继续跑向公路列车前端之前，她又吻了马修一下。

马修转过身看着她离开，嘴唇上还带着微笑。“好吧，我们说到哪了？”他心不在焉地说。

“货物？”本提醒道。

“哦，对，”马修说道。“当然。就像我说的，我们不给后面的车厢供热，所以在这种天气里住在那里会很冷的。我们只是把货物从南方运到北方然后再回来，一路上试着挣点钱。”

一堆人在他俩说话的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朝他俩挥手或者一边往车队的前面走一边和他俩点头示意。记忆中本还没有这么频繁地被人叫到过。

“有多少辆列车？”他问道。

“一共有十九辆，”马修告诉他。“尽管目前只有十四辆。我们上一次买卖有点小麻烦，其中一辆车还在维修中。我派另外的四辆去东部了，去荒原，看看能找到什么。”

“他们去找什么？”本问道，向另一个祝贺他康复的路人点头示意。

“任何东西，任何他们能找到的东西。我的祖父五十年前首先发现了这些车厢中的第一个，看看我们现在发展的吧。如果我们能找到任何新技术，那会让某些人的生活容易一些，也许是我的生活呢。北方和南方都有大把的买家，就等着老公路列车开过去呢。”

当本想到这个谜团中重要一环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它是从哪里来的，”他快速地问道。“那技术，我是说。这就是未来么，我的未来么？”

马修轻轻地笑了。“也许，本，也许。”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有些人认为所有东西都是一个古老的失落文明留下的，但是我不信。我能追溯到我家族十二代以前，从来就没人提到什么古老文献。我所知道的是，只要你去找，就能找到，而它从哪里来其实一点也不重要。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甚至遇到过一个家伙，他相信一切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留下的，外星人。太疯狂了。”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本和他的朋友几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得到一个解决他困境的答案的希望也破灭了。他试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望。“你都找到了些什么东西呢？”他问道。

“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确定是什么，”马修告诉他。“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有技术头脑，但是即使是我也无法利用它们作任何事。它们太旧太残破了已经不能用了，我想，但是人们好像喜欢它们。起码它们使人们的家更好看了。这边，你看。”

马修走到第二节车厢的后面，打开沉重的金属门。他毫不费力地跳上去，向本伸出了一只手。

车厢里面装满了塑料盒子和木制板条箱，和本过去生活的片段一起高高地堆起来。有一个盒子里装满了破损的或者不完整的电路板，其他的盒子则装满了电子设备、坏掉的电视机和电脑屏幕。光线很弱，但是在查看最近的一个盒子的时候，本发现了一个CD机，他把它拣起来。机器一侧的塑料已经融化了，但是按键仍然好用，所以他按键打开机箱。镭射针和电子元件都还在里面，但是本不知道怎么能让它运转起来。他把它扔回那个盒子然后爬出了车厢。

“我能看看这些东西么？现在的光线是不太好，但是也许我可以让其中的一些东西运转起来，”本问道，他希望能明白，那么多属于他过往生活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

即便马修对这个要求感到惊奇，他也不动声色。“当然，”他说道，“我试试看在明天或者后天给你找点时间。如果你能给我们弄到更大的好处，你就能分一份了。现在我可以说这是最公平的了。”

本点点头，然后帮着马修关上了那两扇重重的门。

“我们应该到营地去，”马修补充说，让本背过身对着公路列车的前面。“艾瑞现在应该准备好吃的了，我们睡觉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马修拉过金属门上的螺栓关上门。

“顺便说一下，”当他们再次走向车队前方的时候，马修补充道，“你皮带上的那个东西呢？我们发现你的时候看到的。我确定我能出个好价钱。”

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想告诉马修有关实验室的真相，但是他不知道该说点别的什么。他借助检查和开关机器赢得了一点时间。他看着马修的眼睛，决定半个真相比一个完整的谎言好。“这是一种传递消息的设备，”他开始说了。“就这样；在我来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

“所以50丹尼拉斯币可以么？”马修问道。“这么普通的东西这个价钱很不错了。”

本摇摇头。“这个不能卖。”他回答道，同时还给了马修一个他不可能被动摇的表情。

“好吧。”马修点点头然后带着本转身走向车队的前方。“我们继续走吧，好么？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