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201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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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银河奖征文(5)

“为了寻找更多智慧种族加入我们的游戏,我们的天文望远镜一直在银河系各处孜孜不倦地搜寻,不断定位到包括地球在内的多颗存在初级生命的行星。但即使如我们一样的文明,要推动庞大的舰队抵达太阳系这样偏远的银河系边缘地区,也需要巨大的能量与时间,同时这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你们……的欧亚鸲又是如何抵达了地球?”盖文又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选择了最为低耗的星际宇航方式,我们只需要向太阳系发射一些携带纠缠态光子的有机孢子,这些孢子被放置在特制的超薄金属外壳中,能够抵抗宇宙射线的冲击,重量仅有几毫克。然后直接用定向高能粒子束持续地追击孢子,使其不断加速最终接近百分之五十光速。”古勒解释道。

盖文想象着无数微小的孢子如蒲公英般飘散在宇宙中,经历漫长的星际旅途,而后悄无声息地穿透地球的大气层,以人类今天的科技,无疑很难觉察到这些孢子的到来。

“可你们的孢子又如何变成了欧亚鸲?”盖文问道。

“当第一批孢子成功进入地球大气层,随机坠落在地表,又如纳米机器人一般逡巡在地球表面,考察当时地球的生物圈,直至找到一种活动范围非常广的鸟类欧亚鸲作为寄主,很快控制了它们的意识,从此以后,我们不断涌入地球的孢子会进入到每一只新出生的小欧亚鸲体内,永远地与欧亚鸲结成紧密的寄生关系。如此一来,当这些欧亚鸲纷飞在地球各个角落,其携带的纠缠态光子系统也就运转起来,一张覆盖地球大部分角落的巨大即时通讯网络也就此形成,它能够无时延地与远在两万光年外的控制中心进行通讯,接受中心的指令。”

盖文愣愣地倾听着古勒的解释,麒麟座人背后的科技已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强大得无异于神奇的魔法。“这么说来,你们派来的间谍很早就潜伏在了地球?”

“是的,我们的第一批孢子在两百万年前就抵达了地球,那时你们人类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于是,孢子在欧亚鸲体内悄然潜伏下来,静静等待你们种族成熟。”

“一直到十年前——”

“没错,直到学识渊博的卡尔森与古勒登临安卡斯岛,我们期望已久的人选终于出现了。于是我们控制了他俩。接下来,我们的计划实现就变得水到渠成。卡尔森摇身一变成为金融巨鳄,借助超光速通讯器在股市迅速鲸吞大量资金,这些赚取的资金一部分流入古勒的游戏公司,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奇点’游戏,目前该游戏已经吸引了上亿的玩家;另一部分资金则投入到资助全世界失学儿童的慈善基金中。”

“资助失学儿童……这真的是出于你们的本意?”这大大出乎盖文的意料。

“当然,这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古勒肯定地回答。

“我不明白你的意图。”盖文茫然道。

“事实上,从一开始我们追求的就是一个双赢的结果,我们的做法是悄然改变着你们贫富悬殊、不尽合理的社会结构。当然了,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类也更容易加入到我们游戏中,同时,‘奇点’游戏也欢迎更具创造力的玩家。而在另一个方面,我们的游戏也在潜移默化地提升你们种族的心智。所以,你不需要对我们的行为抱有敌意,尽可以安心地加入到我们中来。”古勒提高声调说道,他悲天悯人的话语中充盈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盖文沉默了,他隐约觉得,在古勒所描绘的美丽图景以及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似乎有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想让我们人类充当你们游戏中的NPC[2],”盖文声音颤抖地说,“永远浑然不知地生活在一个被设计好的世界中。”

盖文的话让古勒微微一愣,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当然,从某种角度你可以这么认为。看来,你并不十分乐意成为我们的合伙人。”

盖文僵立在原地,内心陷入了激烈的纠结。与外星人合作意味着自己成为傀儡与帮凶,诱使自己的同伴进入到“奇点”游戏,人类玩家将在游戏中不知不觉地丧失掉人类所珍视的自由意识,彻底沦为棋子,永远服务于高高在上的“创世者”。

“好吧,我们还是把你变成卡尔森与古勒的样子。”古勒见他迟疑不决的样子,平静地作出了裁决。

“不要——”盖文从纷乱的思绪中恍然惊醒,现实的恐惧让他跌跪在地上。

然而,盖文的哀求没有改变麒麟座人的决定,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般颤抖,他的意识在一点点地失去对躯体的控制,此刻的他就如一个可怜的木偶,远在两万光年外的提线者已然拉动了线绳。

伴随着肉体与意识的双重撕疼,他也感受到一种醍醐灌顶的解脱,在电光火石间,他褪去转瞬即逝、卑微至极的人类生命,转而成为遥远光年之外一个超级智慧选中的子民,永远臣服于斯,从而获得灵魂的救赎与涅槃。

在意识激变的过程中,他恍惚听到一段并非人类语言的对话,这似乎来自于“卡尔森”与“古勒”:

“我说得没错吧,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个性固执,骨子里充满了反抗精神,不过这或许也是他们创造力的保证。”

“是这样的,这一次又验证了这一点,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与地球人硬碰硬。”

“可是现在已经有一些地球人对我们的行径产生了怀疑。看起来为了不让地球人觉醒,在地球上新增派一些全职监控员是极其必要的。”

“是的,这也是总部的意思。”

十分钟后,盖文脸上挣扎的表情消失了,一种深沉的宁静降临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嘴角带着一丝从容的微笑。

“1261号监控员,欢迎来到地球——”卡尔森向重生的盖文问候道,“这里的设定并不逊于你去过的任何一个副本。”

【责任编辑:杨枫】

注释:

[1]欧亚鸲,俗名知更鸟,因为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而得名。

[2]NPC:泛指一切互动游戏中不受玩家控制的角色。

赫尔墨斯

文/贝尘

滴答声保持着均匀的频率,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年轻女性小声说话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些惊慌。我的全身插满了颜色各异的导管,导管互相缠绕在一起,像是无数条扭在一起的无足爬行类动物。我一定像极了那种叫做红毛丹的热带水果,或者是一只丛林里的长毛猩猩。我这副样子真是太让人难堪了。赫尔墨斯,好在你不在这里。待我梳妆打扮焕然一新的时候,请你再出现吧。

这些导管连接着我的躯体和一台等比例大小的人体投影仪。在投影出的女性人体上,不同颜色标示着特定的热区。一位穿制服的护工正在仔细检查人形投影的参数。

“监测仪器的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史云梅耶博士。”她对着手里的通话器报告。

“请再检查一下她身上的数据线,看看有没有松动和异常。”通话器里的声音说。

“好的。”护工一边回答一边转身。当她看见我试图挪动脑袋坐起身来的时候,转身的动作猛然僵住了。

“你醒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缓缓点点头。大概我的力气还没恢复,这几下点头显得有些笨拙。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她兴奋地向房门口跑去,边跑边朝手中的仪器急促地呼喊:“史云梅耶博士!杨-史云梅耶大夫!你一定要过来一下。病人醒了!”

我的名字叫赫珥瑟,从我记事起,赫尔墨斯就这么叫我。

很小的时候,我就生活在这座海岛上。赫尔墨斯告诉我,这座岛是由于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岛中心耸立着一座山峰,山腰树木成林,而顶峰却贫瘠无物,像极了中年秃顶男人的脑袋。赫尔墨斯告诉我,这座山的名字叫做奥林匹亚。我的房子就坐落在山脚森林的边上,面朝大海,背对山岩。

从记事起,赫尔墨斯便是我唯一的邻居,也是我唯一认识的人。从来没有任何人造访过我们,似乎连海盗都遗忘了这个岛屿的存在。赫尔墨斯虽然只比我大五岁,可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教会了我种植谷物和蔬菜,又教会了我使用弓箭和弯刀猎杀树林里的野猪。在不为食物劳作的时候,他教我写字、绘画和音乐……

噢,我的赫尔墨斯,当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刻,也许我不该浪费宝贵的时间拾取这些没用的记忆。可是,我是多么恐惧。我担心一旦自己睡着,我便会失去所有的记忆片段。你曾和我谈过哲学家柏拉图。柏拉图说,知识来源于记忆。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没有什么新知识,有的只是对于记忆宝库的挖掘和投射。我得好好保留我的记忆,它是我存在的唯一证明。

赫尔墨斯,柏拉图说,人类只是一群生活在黑暗洞穴里的可悲生物,他们所看到的真相,只是墙上的影子。赫尔墨斯,你说,我们生活的岛屿又是什么的投影呢?

“怎么样?有感到什么不舒服吗?”为首的穿着淡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问我。我想,他就是那个史云梅耶博士了。他周围,密密麻麻地围着一圈工作人员,正往里面好奇地探头探脑,好像我是一头复活了的怪物一般。

“我还好,可是……”我的内心有千百个问题缠绕,可当我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疑问的心思被暂时吃惊代替了——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谁的声音?

“赫珥瑟小姐,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安。不过没关系,这一切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适应。从检测仪器上的数据看,你现在的状态一切正常,植入手术非常成功。你能抬一抬右手做个握拳的动作吗?”大夫说。

我按照他的指令完成了动作。抬起插满电极的胳臂和手掌,我的动作僵硬异常,好像胳臂和手不是我自己的似的。他又让我挪动一下左手和双脚,好像我是个提线木偶。

“很好,赫珥瑟小姐,现在你能不能顺时针把脑袋转上一圈?像这样……”史云梅耶博士边说,边转动他细长脖颈上的大脑袋。

“好了,我能动,我能说话。这种滑稽体操还是留给三岁小孩去做吧。我没有兴趣被你们这样摆布,快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我内心的疑问显然已经战胜了耐心和礼貌。

史云梅耶博士似乎没听见我的话。他自顾自察看着手上的设备,时不时抬头看看我。末了,他转过身,扫视了一下身边的助手和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这次移植手术的成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它宣告‘赫尔墨斯计划’的最后部分圆满完成。我们团队的工作将在文明史上留名!”

掌声和欢呼声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我的思绪却愈发凌乱了。赫尔墨斯,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境,它又为什么如此奇谲而真实?如果不是,为什么这个地方和这些人如此陌生?算了,我不想再为这些耗神了。此时此刻,我最期望的是与你重逢。

我一直在等待着赫尔墨斯的到来。

每天清晨,我都会踩着门口那条砾石小路走到石崖的尽头。迎着朝霞,我能看到石崖下鎏金般的大海和遥远的天际线。我坚信,终有一天,赫尔墨斯的船会和太阳一起出现在海天之间。

你是知识,也是信念,是此岸的意义,也是彼岸的向往。最重要的,你是我的爱人。你不在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那一天没有什么不同。太阳照常升起,海潮照常随着月亮的降落而退去。可是,就在我结束了日常的眺望之后,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的腿脚发软以至于无法支撑身体。我摔倒了,仰面躺在硌人的砾石地面上。我的一切知觉都在变弱,然而我的内心却变得无比澄明。这样的感觉我从未有过。我轻轻地转过头,对着朝阳的方向。我依稀看见赫尔墨斯矫健的身影飞过天际。

赫尔墨斯,我想,你说的那个时刻终于到了。

你说过,一切生命都有始有终。在走向终点的时候,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史云梅耶博士的办公室里,陈设似乎过于简单了一些。

一张书桌遮住了史云梅耶博士的一半身躯。书桌前放着一把有扶手的藤椅。他背后的墙上挂了一张泛黄的中国画。

“请坐,赫珥瑟小姐。”史云梅耶博士的身体从桌子后面升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坐在那张藤椅上。

拔去各种导管的我感觉颇为轻松。每天在病房里走几圈,我的动作现在灵活多了。

“看起来你恢复得不错。过几天我们就为你举行出院仪式,到时候全世界的记者都会来,你可要成为名人了……”史云梅耶博士满脸微笑。

“可是我……”我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不急。”史云梅耶博士挥了挥右手,“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今天我也一定会向你解释清楚这一切。不过,现在先请你看看我身后这幅画。”

我抬起头,端详起那幅画。

泛黄的纸上,用淡墨绘制着远山。垂柳之下,以淡墨打底,以浓墨枯笔相渲染,可见一块苍劲的山石。伏在山石之上的,是淡墨细锋勾出一位若隐若现的长者。细看之下,长者神态安详,似在小憩。在他头顶上方,两只蝴蝶正在翩飞嬉戏。在画的左下角,题了两个字:梦蝶。

“庄生晓梦迷蝴蝶。”史云梅耶博士慢悠悠地吟了一句。

“想不到,杨-史云梅耶博士还对中国文化和艺术感兴趣。”

“我虽然是捷克人,早年间却对汉学极有兴趣。在我成为神经外科大夫之前,我还曾一度犹豫要不要读一个汉学的博士。”

“原来如此。我不懂汉学,不过多年前一个熟悉的朋友曾经和我说起过梦蝶的典故。庄周是中国古代的贤人。一天,他做了个关于蝴蝶的梦。然而,究竟是他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呢?”我记得,赫尔墨斯曾经向我提过这个叫庄周的中国人。

“此话不错。梦何尝不是一种现实,而现实又何尝不是梦境的一种投射呢?”史云梅耶博士沉吟道。

“投射?”我感觉史云梅耶博士这句话无比熟悉。